见到此景的钱昌顿时心头一紧,冷汗直流,手中长枪更握紧了几分。
然就在钱昌努力扼住心中震惊,回头定睛查看之时,他才发现景阳关头手持长弓的,正是这几日一直追随潘慧左右的那名弓不离手的夜将。
而此时此刻那名夜将搭在长弓上的箭头,已然对准了钱昌。
另一名夜将则是悠悠驾马从着斜坡缓缓骑下,观其形很是从容不迫。
……
见到此景钱昌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九城皆说潘家夜将忠心不二,个个武艺超群,非潘家人话不听,
可今日家臣弑主,屠戮手足,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是潘慧做了什么让他们忍无可忍,欲杀潘慧而后快的事情。
可若真是这样,他们又何必残杀自己的弟兄呢?
这事若不是寻仇,那么期间便有诸多可能,或许还与那潘家的巨额家产有关。
……
紧握长枪的钱昌越想越不对劲,可在等待数息之后,依旧未见飞箭袭来,他的心中才终于有了定论。
……
夜将老三的箭有多厉害,谁都知道。
那城头数箭救老九,便可让人叹为观止。
此刻他既出箭射杀了其他四位兄弟,更将潘慧射下马来,绝对已是满心杀意。
自己虽已有准备,与一人缠斗尚还可以,但面对两名夜将,打起来只怕并无胜算,这事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又岂会不知。
而自己作为现场的唯一幸存者,他们选择杀人灭口也属情理之中。
可偏偏老三却迟迟没对自己出手,这事显然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好在有了缓和的余地,自己对他们来说,应该还有价值。
既是如此,至少此刻性命无忧,待到待会手下骑兵登上城头,他们再起杀心,也只能是徒劳,届时自己才是主导。
……
念及如此,钱昌绷紧的神经在略微松弛了一些。
但面对两名夜将,钱昌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分神。
未等那名下城的夜将靠近,钱昌便已决定率先开口,至少气势上先唬住他两,于是钱昌冷冷出声:“站住,家臣弑主,好大的胆子,你们应知潘家与我有恩,最好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
“钱将军说笑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以你的实力,还杀不了我们,倒是我们若要杀你,却并非难事。
不过不用紧张,我们是来帮你的,并非害你,至于所谓的家臣弑主,钱将军实在不好意思,潘慧并非我们真正的主子,又何来弑主一说?”
“你们不是潘家夜将?那你们到底是谁?”钱昌手中长枪微微垂下,可余光依旧留意着城头那手持弓箭的老三。
“在下辽州张不同,城上的是我义弟辽州百丈弓——包旭。”
说着,张不同已经取下了脸上的面具,脸上露出了笑容。
钱昌皱眉看向张不同,若有所思喃喃道:“辽州?”
……
而就在这时,先前跌落下马来的潘慧却是突然咳出声来,一口殷红的鲜血也随之喷出。
“嗯?居然还没死!看来我义弟的箭法也不怎么样,还得我来给他善后。”张不同脸上略有不悦,说着便拔剑下马,想要上前给不远处的潘慧补上一剑。
可未等张不同走上前去,钱昌的长枪已经横在在了他的去路上。
“报个名号,便想在我面前杀我恩人,姓张的,你是否太不将我钱昌放在眼里,
虽然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能力杀你们,可你也应该知道,此刻我铁骑大军正在关中飞驰,很快就会赶来,
而我若一心拖延时间,只怕你们想杀我也不容易,更别说防着我杀我嫂嫂。”
“哈哈哈,钱将军枪法不俗,确实棘手,但我想钱将军与其听到潘慧出声而卖力表现,不如让我去杀了她,
你应该知道,只要我和包旭还带着这面具,我们就有能力助你拿下九城里潘家的家业,还能让九城里的那些个将军对你毕恭毕敬。
难道这不是将军想要的吗?”
听闻张不同所言,钱昌手中长枪微微一晃,似乎犹豫起来。
而钱昌身后,好不容易苦苦撑起身子的潘慧,自然将一切看在眼里,当即卖力撕喊出声:“钱昌,我潘慧从不食言,你帮我杀了这两个白眼狼,潘家家业我潘慧自当双手奉上。”
听到潘慧的声音,钱昌的眼神瞬间一亮,也不打算再多言,一咬牙,抬手便要挥枪刺去。
可下一秒,钱昌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之中。
只见钱昌枪头正对处,是张不同从怀中掏出的一块金色令牌。
……
“公子有令,放李常回去,不可追杀,此人日后可有大用,公子还命我,于无人之处刺杀潘慧,助将军夺下潘家基业,已做日后兴国之用。
钱将军,公子令牌在此,见令如见人,如今你还要拦我吗?”
张不同的声音很是响亮,语态也一改方才的温和,转而变得威严十足。
反观钱昌,那是面露惊惧,如临大敌,瞬间收枪翻身下马,顺势单膝跪地道:“末将即刻回城,劳请张大人善后。”
一声言罢,钱昌起身跃上马儿,挥鞭离去,未曾再看上潘慧一眼。
徒留一脸无助和震惊的潘慧,孤身一人厉声嘶吼:“钱昌!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亏我夫君当初如此待你!你个王八蛋。”
……
然而不论潘慧如何嘶吼,都注定再没有回应。
……
片刻之后,张不同来到了潘慧跟前。
看着眼前绝望无助,一脸不敢相信的女人,张不同身形微顿,并未直接出手。
只是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愁然道:“十年了,没想到第一次用真面貌见你,却是在这种时候,
实非我愿!
也让你走明白,其实我早就受命杀了他并代替他,潜伏于潘家,
这十年间,我确实受过你的不少恩惠,但我也曾帮潘家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算起来,也算是两两相抵,并无亏欠,
但我终究骗了你,负了你的信任。
今世时事如此,我不得不杀你,若有来世,这条命我会还你。”
说罢,张不同脸上表情微变,未等潘慧出声,挥手一剑已经划过了她的喉咙。
鲜血喷溅而出,溅得张不同满身都是,可却染不红张不同的那一身黑袍,似乎这便是他的宿命,要在暗里做一辈子的影子,怎么也洗不白,染不红……
过去是做潘家的影子,而这次是为了他真正的主人,接着去做潘家的影子。
……
张不同将剑收回剑鞘,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出一口气后,才将那人皮面具重新套了回去,最后又将那白色面具带在头上。
……
现在再看张不同,一身黑袍,那面具上的神鬼,狰面獠牙,无喜无悲,
正如谁也猜不出,此刻双层面具下的他,是怎样的表情,那黑袍包裹的心,又会有怎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