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医生告知,一切顺利时,我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推门进入病房,只见她身穿病号服,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由于刚刚做完手术的缘故,不能平躺,所以只能上半身斜靠在病床上。
我走了过去,她像是听到了动静,竟然将右手抬了起来。
我赶紧伸出双手,紧紧将其握住。
我正想着该如何安抚她,她反倒虚弱无力的问了句:“男孩还是女孩?”
我一愣,不知道说什么。
她慢慢的睁眼一瞧,不由得苦笑道:“吓坏我了,我还以为又生一个呢。”
“有我一个就够您关心的了,再生一个还不得。要我说,小雪都是多余的。”
我想要发挥特长,耍耍嘴皮子,活跃一下气氛。
她白了我一眼,想要将手从我掌心之中抽出来,可惜身体虚弱无力,只得作罢,将脸扭到了一旁。
她的手凉凉的,绵软无力,被我握在掌心,舍不得松开。
“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疼啊?”
沉默片刻,她说了句:“疼的要命。”
“那您后来为什么又生了小雪?”
“鬼才知道。”
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有些事儿,我一直没跟您说。”
她扭头瞧着我。
我笑了笑:“其实,小时候我特别嫌弃小雪,一直到小学毕业,我都特讨厌她。”
“为什么?”
“嫉妒呗。”
我低着头,无意识的玩着她的纤纤细指,说:“我一直觉着您特别的宠她,都不关心我。”
“我宠她?我不宠你啊?我把你都宠到天上去了!”
她使劲把手抽了出来,将脸转向了一旁,轻轻叹了口气,嘀咕了句:“宠的你无法无天了。”
我发现我真的是越来越不会聊天了,包括刚才吃饭的时候。
实际上根本不应该再提起那晚的事情的,哪怕是解释,都会让她回忆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其实最好的办法的就是尽量逗她开心,缓和紧张的气氛。
她内心十分的坚强,经过时间的洗刷,她是可以自我治愈的。
如果一遍遍的不断重复提起,就像是不停的揭开伤疤,完全适得其反。
这些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傍晚,我回酒店退了房间,拿了行李重新返回医院病房。
她不跟我说话,我就默不作声的守在一旁,看书学习。
她不舒服了,我就替她调整一下姿势。
住的虽然是单人病房,但是没有给陪护人员准备睡觉的地方。
晚上我只能坐着椅子,上半身趴在床头柜上,就算换个姿势也只能靠在椅背上,别提多难受了。
由于我不停的换姿势,椅子发出响动,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埋怨道:“你能不能安静点。”
“我安静,我安静。”
我调整了一下,背靠着椅子。
迷迷糊糊之中,我有了睡意,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靠,结果一下子翻了过去,叮铃咣当一阵乱响。
“你怎么了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我皱着眉头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尴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陪笑道:“对不起,您睡,您继续睡。”
“我还睡什么呀。”
她叹了口气,一脸嫌弃的说:“实在不行你回酒店吧。”
“那哪儿成啊,您刚做完手术,在医院里受罪,做儿子的怎么能回那个酒店,住在海景房里享受呢。我心里过意不去,难受。”
她表情木讷,机械般的说道:“你在这儿呆着我更难受。”
我扶正椅子,重新坐了回去。
她不再理我,拿起手机看起了新闻。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道:“你跟你爸说了吗?”
“说什么啊?”
“说我阑尾炎手术。”
“没有。”
“明天我跟你爸联系,让他过来照顾我吧。”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神情有些沮丧,扭捏的说:“您就一点都不想看到我了啊。”
她有气无力的说:“你高三开学早,我在这儿还要住一阵子呢。让你爸过来,你赶紧回国,别耽误了开学。”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又有些好转了。
她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被她瞧了个正着,冷冷的问道:“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没笑啊,我在想,我要好好努力,争取考个好大学。”
她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我忽然灵机一动,觉着这是个可以套近乎的话题,便凑了过去,低声问道:“您觉着我该考哪所大学呀?”
她瞧着我,反问:“你有什么打算?”
“咱们省的财经大学就挺不错的,农大也还行。实在不行,就在咱们市上师大也行。”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说:“你就这么点出息啊,能不能再有点追求啊。”
“光有追求有什么用啊,我还是觉得根据实力来比较好。”
我见她瞪着我,面色不善,赶忙改口:“当然了,追求也是要有的。”
“那你想好考什么专业了没?”
“咱以前不都讨论过了嘛,我想学考古,您和我爸说那专业没什么搞头,那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学什么专业了。”
她叹了口气,说:“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真的吗?”
“随便你了。”
“谢谢您!”
我握住她的纤白玉手。
我这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赶紧松开她的手,向后退了退,唯唯诺诺的说了句:“对不起,我一时激动。”
我以前经常跟她这么闹,再亲昵的举动也有过,从来没有尴尬越界这么一说。
但是现在,病房内再次陷入倒了沉寂之中,看时间已经晚上两点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半晌过后,她忽然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小的时候,我跟你爸经常闹矛盾,一吵架我就摔东西,你爸就说我败家。当时咱们家还不富裕,经不起摔,你爸就跟我商量,以后再吵架了,别乱摔东西了,找个结实点的东西,一顿出出气算了。我一想,也是,就同意了。左找右找,还真找到一个皮实的东西,每次我们一吵架,就拿他出气。从那儿以后咱们家就再也没摔过东西了。”
这算笑话吗?我挠了挠头,纳闷的问道:“什么东西这么禁出气啊?”
“就是你呀。”
说完,她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笑道:“那也行吧,我能为咱们家的家庭和谐做出贡献,这样也值了。”
她手捂着嘴,笑个不停,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她用手指悄悄地抹了抹,将脸转到了一旁。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为了自己一时的欢愉,将她拉入到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这道伤痕,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