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因为冲喜一事,敬懿太后和齐贵妃再一次闹僵,而在安国公府内,也因为这件事而蒙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氛。
安国公世子夫人在送走了又一个前来求情希望齐贵妃放过自家女儿的夫人,然后便让人去府衙内请了安国公世子回来。
她受不了了,也不想再承受下去了!
若是自己的儿子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不过是丈夫庶弟的儿子!而且这些年因为皇后和齐贵妃不睦,她又出身窦家已经受了许多的委屈了,不想再因为这样奇奇怪怪的事情继续忍受下去!
安国公世子平日虽然对安国公世子夫人冷冷淡淡,但是这一次却还是回来了。
因为他在衙门当中也不好过。
齐贵妃真当是让京城所有有女儿的人家都惊慌不已。
虽说他也觉得先前那些想方设法都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侄儿而如今却翻脸无情之人有些无耻卑劣,可是说实在,若是他面对这样的事情,也会如此。
婚姻大事不仅仅是关系到女儿一生的幸福,更是关系到两个家族将来的利益。
勋贵名门嫡出闺秀于一个家族来说从来都是最宝贵的资源,自然不能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见到了丈夫之后,世子夫人窦氏也便直接开门见山,“世子,不是我这个做长嫂做婶母的不通情达理,更不是想见死不救,可是这件事闹得……这一次贵妃娘娘太过了……若是些小门小户的也便罢了,我们多给对方一些补偿就是了,可是贵妃娘娘选中的全都是京城的名门闺秀,而且都是嫡出的,没错,这些闺秀之前是都对明景有念头,可那时候明景好好的,如今却成了这般一个活死人……人家如何会愿意?即使真的有闺秀情深义重,可她的父母如何会同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岂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更何况,勋贵名门的嫡女原本便珍贵,怎么可能会有人家同意结这样一门前程黯淡的婚事?世子爷,如今能够劝服贵妃娘娘的便是国公爷了。”
安国公世子齐兆觉神色凝重地蹙起了眉头。
窦氏见丈夫这个样子,知晓他是听进去了,便起身说要去劝劝三夫人姚氏。
如今国公爷还在,所以齐家并没有分家。
从长房出来穿过了花园,过了一条夹道,便到了三房的住处。
三房夫人姚氏得知了窦氏到来,便前往正厅迎接。
窦氏见了姚氏,心里随即便咯噔一下,她不过昨日方才见过了她,可是仅仅没有见一日,怎么她觉得她又比昨日憔悴了许多?
“大嫂过来可是为了冲喜一事?”姚氏面容憔悴,神色悲戚。
窦氏一愣,不过见姚氏将话题挑明了,便也不再兜圈子,“三弟妹,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是这次……”
“大嫂。”姚氏戚戚然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
“你有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只有天知地知你知,而我们所有人都不知!”不等姚氏的话说完,门外便传来了一道讥讽的声音,随后,一个身着紫色华贵袄群的贵妇人走了进来。
姚氏脸色一僵。
窦氏也是讶然,然后起身对着来人微微一福,“见过景阳公主。”
“见过……景阳公主……”姚氏也起身行礼。
来人正是景阳公主,当今皇上的妹妹,先帝最小的女儿,更是安国公府二爷齐兆宇的妻子。
安国公三子,世子齐兆觉娶妻窦氏,窦氏出自护国公府,乃当今皇后的同胞嫡亲姐姐。
二爷齐兆宇封当今圣上的旨意尚了公主,目前住在公主府中。
三爷齐兆安娶妻姚氏,姚氏的父亲原本高居户部尚书又是嫡出,配安国公庶子也是不算是高攀,然而姚氏的父亲后来出了些事情惹怒了圣上而被革职查办,后因安国公府在背后周旋,方才保住了性命,被贬回原籍,永不起复。
原本论出身,姚氏在安国公三个媳妇便是出身最低的一个,后又出了她父亲的事情,让她又是低了一头,可以说,因而,在妯娌往来当中自然也是落了下风。
窦氏是长媳宗妇,三爷齐兆安是庶出又历来安分,她对姚氏也是客客气气,没有因为她的出身以及娘家的遭遇而排挤讥讽她,然而身为先帝之女的景阳公主却是不一样。
景阳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自幼便是被娇惯长大的,虽然不是当今建明帝的同胞妹妹,但是因为景阳公主的母亲顺太妃未曾生育过皇子,也未曾参与过先帝一朝的夺嫡,所以建明帝对这个幼妹也是礼遇有加,因而,即使她下降了,脾气也未曾有所收敛。
而奇怪的是,自从她进了安国公府之后,对姚氏怎么也看不顺眼似的,平日少见面倒也是没什么,可是只要是见着了,总是会起口角,如今出了这般大的事情,更是会不好收场。
“公主怎么也来了?”窦氏随后开口道,并不想让两人将矛盾闹大,虽然姚氏往日都让着公主,可是这时候却未必也会。
“如今京城因为要给明景冲喜一事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我自然要过来看看谁这样没脑子!”景阳公主冷哼道,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却已经是够了。
姚氏的脸色瞬间又白了。
窦氏心里暗道果然,随即连忙劝道,“公主,这件事牵涉到了宫里面的贵妃娘娘,有些话公主还是莫要说的好。”
景阳公主倒是给窦氏几分脸面,不过,对于姚氏,她一向是瞧不上,也不是她自恃身份高而瞧不起出身不如窦氏更是不如她的姚氏,而是她觉得姚氏长了一张不安分的脸,即使她这些年从未做过不安分的事情,只是她却是怎么也看她不顺眼,若是她跟她争吵几分,或许她还会觉得她有几分的真,可是她从未与她争执过,即便是她鸡蛋里挑骨头,姚氏也一样忍着,这般反应的人,不是心机深沉之极,便是没有骨气之人。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她瞧不上的!
她睨了一眼姚氏,然后继续单单打打,“贵妃娘娘的品性如何本宫很清楚,可若是有些人利用贵妃娘娘对明景的关心而伺机兴风作浪,便是贵妃娘娘再聪慧也是无法防范的到的!贵妃娘娘为何如此紧张明景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有些人就是不知足!”
窦氏瞥了一眼姚氏的脸,心里叹息一声,“公主,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让贵妃娘娘放弃这件事,否则这般继续闹下去,我担心便是安国公府也会被波及。”
“本宫待会儿便会进宫去求见贵妃娘娘,也会尽可能地劝她。”景阳公主冷睨了姚氏一眼,“希望还能够有所补救!不过三弟妹,你担心儿子归担心儿子,也不能这样毫无顾忌!”
“都是我不好……”姚氏低着头,溢出了一句苍白的话。
景阳公主冷哼一声,随即起身:“大嫂,我先走了。”然后拂袖离开。
窦氏看向姚氏,轻声道:“三弟妹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些年公主的性子如何你我都是摸清楚了的,便是对二爷,公主也不曾口下留情过,你别放在心上。”
姚氏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我知道,大嫂,这个时候我恐怕不方便进宫去求贵妃娘娘,而公主又是那样的性子,还请大嫂也劝劝贵妃娘娘,让娘娘莫要为了我们母子而伤及自身!”
窦氏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的。”随后,又安抚了好些话,方才起身离开。
来之前她也是怀疑过这事是不是姚氏故意设计的,可是如今见了她的反应,也似乎不是。
三房如此得贵妃看重,她也不是没有心力不舒服过,不过后来时间长了也便算了,这些年,三房也都是一直安分守己,并未借着贵妃的看重而生事端,这一次想来也是姚氏爱子心切之过罢了。
窦氏走的急,因而也未曾注意到便在她转过身离去之时,原本悲伤的姚氏眼底浮现了一抹阴狠之色。
窦氏离开了三房之后便追上了景阳公主。
“公主,请稍等。”
景阳公主对这个大嫂倒是有几分尊敬,停下了脚步,“大嫂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窦氏也没有自恃自己长嫂的身份,“只是想请公主在进宫之后莫要太过冲动,如今贵妃娘娘在着急当中,脾气恐怕也是暴躁了一些,若是公主……我担心反倒会是事情更糟,还有,若是可以,还请公主莫要惊动皇上,这件事即便皇上已经知晓,但是若是由我们提到了皇上面前也是不妥,总而言之,一切都要缓着来,过于的激进对谁都不好。”
景阳公主微挑眉梢,“大嫂,你可是安国公府的长媳宗妇,可为何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的?!”
“公主。”窦氏面上肃然心里苦笑,“正是因为我是安国公府的长媳宗妇,所以方才必须事事谨慎!”
景阳公主审视了她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点头,“你放心,本宫也不是蠢人,不会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且,本宫也是安国公府的媳妇,一切自然是以安国公府为重!”
“多谢公主。”窦氏感谢道。
景阳公主沉吟会儿,随即看向了三房的正屋方向,眯着眼道:“不过大嫂,本宫总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同寻常,姚氏即便再担心也不该相处这般一个荒谬的法子,冲喜可是民间上不了台面的人家方才会用的法子,可姚氏不但想到了,而且还将这法子给说到了贵妃娘娘的面前……难道真的只是担心太过?”
窦氏拧了拧眉头,却没有回答。
“本宫不相信姚氏真的急晕了头。”景阳公主冷哼道。
窦氏沉思会儿,“可不管如何,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请贵妃娘娘改变主意。”
景阳公主收回了视线,“本宫会尽力。”
说完,便起步离开。
窦氏没有跟着前去,她没有这个可以随时进宫面见宫中贵人的资格,而先前递进宫的牌子却迟迟没有回应,想来贵妃也是不想见她。
而且以她和皇后的关系,贵妃怕也不会听她的劝告。
窦氏想起了宫里面皇后和贵妃的恩怨,再思及自己的出身以及处境,头不禁有些生疼。
而回到正房,窦氏便接到了一封来自娘家的信,信上自然是询问她这次事件的详细底蕴。
都是看了信之后,整个脑仁都疼了,这些年,最让她难受的不是丈夫的不冷不热,而是娘家三五时来这样的信。
当年她嫁进安国公府的事情,贵妃尚未进宫,自然不会有今日这些烦心事,可是后来贵妃莫名其妙的被皇上看中纳入后宫,其后便是一番莫名其妙的争斗。
窦氏之所以觉得是莫名其妙,她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嫡亲妹妹,也许她进宫为后之后变了许多,可是,即便她真的想至贵妃于死地也不可能做得这般的明目张胆。
而贵妃虽然不算是那等刚强女子,可是也不至于在面对皇后的刁难之时这般的惊慌失措。
当年的那些事情,窦氏不是没有怀疑过,然而却始终无法得到一个确切,而其后二十年,她也时常受到皇后和贵妃争斗的波及,可是她的娘家,却似乎并不知道她的日子过得其实也不算是好,总将她是窦家放在齐家的眼线一般用着。
窦氏没有回信,如今她有儿子有女儿,更有儿媳孙子,不想最后落得一个出卖夫家的下场!
女子出嫁了便是娘家泼出去的一盆水,往后她安身立命的是夫家,将来死了,也是享夫家的子孙的供奉!
而且这些年娘家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也让她心寒。
皇后固然是重要,可是,她便不重要吗?!
而此时,在护国公的书房内,护国公窦正英正和大皇子杨章密谈,而密谈的话题自然是如今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冲喜事件。
现任护国公是窦氏和窦皇后的嫡亲兄长,三年前前任护国公病逝,嫡长子窦正英承袭了爵位。
大皇子认为可以利用这件事将齐贵妃拉下马,从而打压三皇子杨衍,只是护国公却犹豫,因为他怀疑齐贵妃这根本是在引君入瓮。
没错,齐贵妃是很疼齐明景,可是毕竟也不过是侄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几乎将全城勋贵世家都给得罪了的事情?即便齐贵妃不将满城勋贵放在眼里,可是应该是会怕失去建明帝的宠爱吧?
她将事情闹得这般的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便是在给建明帝找麻烦?
所以,护国公提出静观其变的建议。
大皇子显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但是也不想和护国公闹得太僵,因而脸色有些不好。
护国公自然是看得出来,可是在这件事上面,他坚持自己的立场,“殿下,若非能够一击即中彻底将对方打到,那能忍便忍!”
大皇子抿唇不语。
“臣知道殿下这些年忍受了许多,可是,这般多年都这样过去了,这一次,便真的忍不下去?”护国公正色道,“你是皇上的嫡长子,不管是论嫡还是论长,你都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至于三皇子那边……臣也不想说些好听的话给殿下您听,若是不能一下子将对方打到,那不痛不痒的打击不但起不了殿下想要的作用,甚至可能还会让皇上猜疑你,殿下,这次齐贵妃虽然闹得有些过分,可是若是追其根源,不便是因为当年贵妃二皇子早夭一事?而这件事便是皇上和皇后之间无法修复的伤痕,也是殿下这些年始终被三皇子制着的原因,若是我们利用这件事,那最后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让皇上想起了当年一事!”
大皇子脸色微变,显然是未曾想到这一点,“舅舅……多谢舅舅提醒!”
“你是皇后的儿子,护国公府自然会鼎立助你。”护国公继续道,“因而,臣希望殿下能够安下心来,等待时机!”
大皇子点头。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大皇子方才离开,而在大皇子离开之后,护国公便寻了护国公夫人去。
护国公夫人一见丈夫的脸色便猜到了几分,“国公爷可是在为外面的安国公二少爷冲喜一事而烦心?”
“嗯。”护国公没有否认,“大妹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护国公夫人摇头,“仍是未曾回信,可要妾身继续去信询问?”
护国公沉默半晌,然后摇头,“不必了。”
“国公爷不是说……”
“大妹这些年也是过的艰难。”护国公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一个不体谅妹妹的人,“这些年因为皇后和贵妃的事情,她也是为难。”
窦家的两个女儿当年出嫁窦氏何等的风光,可是没想到都折在了安国公府手上。
护国公不是不恨,可是如今,这些怨恨根本起不了作用!
冷静,方才是唯一应对之策。
安国公恐怕早便有了取护国公府而代之的念头了!
护国公夫人闻言心里叹息一声,“当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是何等友好的闺中密友,没想到最终却成了这个样子,老国公将大姑奶奶嫁到安国公府,一是为了能够和太后维持好关系,让太后对皇后娘娘多加照顾,可如今……虽然两年前太后护了皇后娘娘,可是,人心总是偏的,太后能够护皇后娘娘一次,却不可能一辈子都护着,齐贵妃终究是太后的亲侄女!我们窦家世代皇后,先帝之时,却被安国公府给爬了头,如今……齐贵妃又是虎视眈眈……国公爷,安国公府是否是立定了心思要与我们护国公府相争?”
“你一个妇道人家少掺和这些事情!”护国公沉下了脸训斥道。
护国公夫人闻言,当下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便连忙道:“妾身逾越了。”
护国公哼了一声,“好好管好你的后宅,少在外面和那些长舌妇说三道四的!”说罢,便起身离开。
护国公夫人脸上火辣辣的,可心里却仍是不平。
当年护国公府的太姑奶奶,先帝的文熙皇后病逝之后,公爹原本是想再送一个窦家女进宫为后的,只是没想到先帝却将原本是贵妃的当今太后给册封为后,而她的儿子,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
安国公府便是从那一刻起便压了护国公府一头,不过一开始,两家的关系还不算是僵,安国公府聘了大姑奶奶去做长媳宗妇,而敬懿太后也做主将二姑奶奶迎进宫去当了皇后。
人人都以为安国公府还是忌惮着护国公府,可是从二十年前齐贵妃进宫之后,一切都变了。
皇后在被冷落,而大姑奶奶在安国公府虽然地位稳固,但安国公世子如何对她,早也已经是勋贵之间公开的秘密!
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表面了安国公府的态度吗?!
他们是真的想将护国公府取代!
……
安国公世子齐兆觉在一番考虑之后还是往归田居去了,自从安国公归隐以来,便是身为世子的齐兆觉都甚少见到他。
老杜将齐兆觉领往了归田居的正院正堂。
安国公正端坐其中。
齐兆觉上前,“儿子见过父亲。”
安国公神色如常,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嗯,坐吧。”
齐兆觉眉宇之间闪过了一抹谨慎小心,即便自己已经当了祖父,不过似乎在父亲面前,他还是不得不谨慎小心,入座了之后,又理了理一番思绪,方才开口:“外面的事情不知道父亲可否知道?”
安国公睨了他一眼,“我知道。”
“父亲可要插手?”齐兆觉问道,“此时已经闹得太大了,能够劝贵妃娘娘收手的便只有父亲您,为了齐家,也为了明景,儿子希望父亲能够进宫劝劝贵妃。”
安国公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凝注了他,神情晦涩不明。
“父亲……”齐兆觉双手轻轻攥成了拳头,似有些不安。
安国公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眼帘,“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
齐兆觉闻言,心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难受,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便道:“那儿子便告辞了。”
安国公没有抬头,只是应了一声嗯。
齐兆觉也没有多呆,转身便离开。
安国公在他走出了房门之后方才缓缓抬起头,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嘴边溢出。
“国公爷,世子爷也只是担心而已,并无其他的意思。”一旁的老杜像是看出了主子心里的想法似的,低声道。
安国公没有说话。
……
景阳公主进宫的一番劝告并没有让齐贵妃打消挑选名门闺秀给齐明景冲喜的念头,而京城因为齐贵妃一意孤行,冲喜风波继续发酵。
最后,朝中的言官御史也开始了口诛笔伐,目标直指齐贵妃,虽然大皇子最后还是听了护国公的建议,但是面对这场笔头子战争,他还是从中添了一把火。
建明帝开始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不过即便如此,他的态度仍是偏袒齐贵妃。
而他的这份偏袒,让众人再一次见识到了齐贵妃在皇帝心中究竟是何地位。
大皇子恨的牙痒痒,而三皇子则是忧心不已。
大皇子恨的是建明帝的偏袒以及齐贵妃的惑君,而三皇子忧心的是齐贵妃的状况,他去过了昭华宫,可是面对齐贵妃阴郁的脸色以及眼底的血丝,他的那些劝慰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尤其是在知晓了当年事情的细节之后。
既然劝不了,那便帮她一把。
只要人定下来了,那这件事便可以消停了。
至于对方愿不愿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的人觉得那人愿意就可以了!
不过,三皇子还未动手,早便已经隐居状态的安国公出现在了人前,让冲喜风波有了最新的进展。
让所有人惊愕的是,安国公并没有阻拦这件事,相反,居然是持赞成意见,而且对于冲喜的人选,安国公也是有些建议。
他拿出了当年三夫人是在回娘家途中于姑苏城寒山寺诞下齐明景一事来,然后请齐贵妃将人选的选择权交给了寒山寺的觉远方丈。
也便是将事情交给了上天决定。
齐贵妃没有意见,当即将手中的名单让人快马送去了姑苏。
京城榜上有名的勋贵名门也私下派人前往姑苏。
一时间,寒山寺更是贵客络绎不绝。
而此时在姑苏,荣华尚且不知一场改变她命运的风波正在京城闹得厉害,她更是不知道,便在不久之后,她将经历此生最大的转折。
温府之内,到处都在为新年做准备。
而温晋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所谋,在提出了让荣华和温云华也出席初二的祭祖仪式之后不久,又给了厉氏另一项的新任务,那便是给荣华和温云华安排一个新的院子。
温晋的这份举动让厉氏恨的几乎吐血,而陈姨娘和温云华却高兴不已,可荣华却没有半分喜色。
若是温晋是个慈父也便罢,可是他不是,这般忽然间的慈爱,必定是有所图谋。
可是温晋按兵不动,荣华也查不出什么。
院子在过年之前便搬进去了,虽然没有温君华出嫁之前的院子好,但是与以前的相比,却是好的太多了。
这些日子除了温晋转变之外,颜姨娘也是如此。
荣华原本以为颜姨娘的转变不过是昙花一现,可是让她意外的是,自从那晚之后,颜姨娘便一直在变。
而这个转变也引起了厉氏的注意,正当厉氏想折腾颜姨娘的事情,小高氏却先一步动手了,某日她带着礼物去颜姨娘院子内做客,不过回去之后便开始腹痛,经大夫诊断,小高氏是服食了容易导致滑胎的吃食,而根据小高氏的贴身丫鬟说,小高氏只是吃过了颜姨娘院子内的点心。
温晋大怒,当即让人将颜姨娘擒到跟前追究责任,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向软弱的颜姨娘却在温晋面前据理力争,和小高氏更是不慌不忙地对峙,而经过一番的对峙之后,小高氏的计划终究是被找到了破绽。
颜姨娘洗清了自己的清白,而责任则是被小高氏身边一个负责饮食的婆子担了干系。
那婆子当场便被打死了。
小高氏当时在场,看着那血琳琳的场面,当场便晕厥了过去。
颜姨娘的脸色虽然很不好,但是却也坚持了下来。
事后,温晋有意补偿,便日日往颜姨娘的院子而去,不过却都未曾留宿成功,据翠儿所说,颜姨娘生了温晋的气。
而荣华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可是在整件事上面,她却插不上手,或者该说,颜姨娘将一切都掌控好了,根本无需她去插手。
经过了这件事,荣华对颜姨娘的想法也开始有了变化,往后的日子中和颜姨娘的往来也多了,只是试探多于亲近,而此时,即使外人看两人的关系是好了许多,可是,荣华心里清楚,她们之间的母女之情更是淡薄,比之先前更加的淡薄。
荣华想,或许她这一辈子也是没有父母缘。
除夕之日,温显果真赶不回来,不过却让人送回了礼物,还有书信,信上言一切安好,让她们放心。
荣华看了信,心也安了许多。
除夕之夜,荣华在颜姨娘的院子内守岁。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新年的守岁原本是件高兴愉快的事情,然而,对于两个仿佛隔着一层的母女来说,却算不上是愉快的事情。
气氛,也是僵硬。
便是连林嬷嬷和翠儿也发觉了。
颜姨娘似乎有意缓解气氛,便让翠儿去拿来了酒,与荣华对酌了起来,颜姨娘的酒量很是不错,而荣华,却是半吊子。
不一会儿,便已经开始头晕眼花的,然后,直接醉倒了。
“姨娘,这……”林嬷嬷看着醉倒了的主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夜里冷,既然大姑娘醉了,便让她今晚睡在这里吧。”颜姨娘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荣华道,同样是喝了酒,可是颜姨娘却不见半分醉意,便是林嬷嬷也惊奇不已。
是夜,因为醉酒,荣华住在了思院当中,和颜姨娘睡在了一起。
和母亲睡在一起,这是她幼时极为渴望的,如今终于实现了,这是却似乎有些晚。
荣华是真的醉了,不过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朦胧之中,她似乎感觉到了一双温暖柔和的手正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的,轻柔无比,像极了母亲的抚摸。
她挣扎着想醒过来,可是,身子却不受控制。
隐隐约约之中,她似乎还听见了有人在说话,一男一女,可是,却听不清楚。
也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现实!
不是梦境。
就在外面响起了新年到来的鞭炮声之时,耶律祯出现在了颜姨娘的寝室内,在看见了床上的荣华之时,他的眼瞳之中闪过了一抹异芒,然后,看向颜姨娘,“第一件事已经做成,过不了多久消息便会传回温府。”
颜姨娘的手仍是轻轻地抚摸着荣华的头发,“嗯。”
“至于第二件事,姑姑想好什么时候执行便什么事情执行。”耶律祯沉下了眼眸,继续道。
颜姨娘抬起视线看着他,“我若是准备好,便会通知你。”
耶律祯眯了眯眼睛,然后扫了一眼荣华因为醉酒而酡红的面容,“姑姑真当决定只带温显一人回去?”
颜姨娘的手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地道:“她于我没有用处!”
耶律祯闻言随即嘲讽道:“虽然姑姑的相貌和萧氏并不算是相似,不过,姑姑的心肠却是继承了萧氏的,倒是姑姑的女儿,虽然长了一张和萧氏极为相似的面容,却与你们两人截然不同?”
颜姨娘没有反驳他的话,“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你无需多管。”
“以她如今在温家的地位,若是你不带她走,将来,她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耶律祯挑眉道,“姑姑,你当真狠的下心肠?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没有多少关切,有的只是讥讽以及趣味。
颜姨娘冷下了眸光,“无用之人,我绝对不会费心思留着!将来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都是她的命!”
耶律祯盯着她半晌,然后,转身离去,“姑姑莫要后悔就好。”
颜姨娘低下了头,看着躺在了自己身边的荣华,良久良久之后,方才溢出了一声低喃,“对不起,我不能不这样做,东西只有放在你这里方才是最安全的……所有人都以为我遗弃了你,所以,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我将东西放在你这里,荣华……我的女儿,娘亲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
次日,荣华在宿醉的头疼当中醒来,随后,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颜姨娘的屋子内。
她坐起了身,回想起了昨晚上迷糊之间的那温柔的手。
难道是她?
是她吗?
“姑娘醒了。”林嬷嬷端着洗漱的热水进来。
“嬷嬷,我怎么谁在这?”
“昨夜姑娘喝醉了,外面又冷,姨娘便说让姑娘睡在这里。”
荣华从呆愣当中回过神来,“姨娘呢?”
“姨娘在厨房里给大姑娘准备早膳。”林嬷嬷笑道,这些日子她对颜姨娘的转变十分的欣喜也十分的满意。
荣华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嬷嬷,我头疼!”
“瞧大姑娘这样子!”林嬷嬷失笑道,“先起来梳洗一番,姨娘也给你备了醒酒汤。”
荣华又是一愣,即便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她却仍旧是无所适从,晃了晃好一会儿神,然后方才下床更衣梳洗。
方才梳洗好,颜姨娘和翠儿便端着热腾腾的早膳进来了。
除了早膳,果然还有一碗醒酒汤。
颜姨娘将醒酒汤端到了荣华面前,微笑道:“快喝了吧,喝了之后便不会这般难受了。”
荣华看了一眼颜姨娘,又看向面前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愣了会儿,然后方才端起,一点一点地喝下去。
醒酒汤的味道说不上是好,可是,她却品尝不出来。
这时候,她整个人都像是麻了似的。
恍恍惚惚。
仿佛自己在经历梦境一般。
即使颜姨娘这些日子对她都很好,可是,她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真切的关怀,或许从前的猜疑,不过是她的多疑罢了。
她的嘴边,微微勾出了一丝淡淡的笑纹。
……
京城的年自然比姑苏的还要热闹,即便有了先前冲喜风波,却还是未曾削减了热闹的气氛。
而便在此时,姑苏城传来了觉远大师的回音。
来信直接送进了皇宫,送到了齐贵妃的手上,而齐贵妃见了信上的回音,顿时变了脸色,当即,便要将那信给撕了。
“娘娘不要!”茜澜连忙阻止,“娘娘,不管觉远大师说了什么,可是这信不能撕!若是太后娘娘问起来便不好了!”
齐贵妃脸色阴沉,却也是听了劝告,“什么有福之人?不过是一个下作的商贾庶女而已!觉远大师是老糊涂了还是根本便是浪得虚名!”
“娘娘,觉远大师是得道高僧,应该不会……”
“本宫若是没有记错,几年前这老秃驴进宫给太后讲过佛经?!”齐贵妃冷声说道。
茜澜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这一次父亲忽然间发话本宫原本便觉得奇怪,如今一切都明白了!”齐贵妃恼恨道,“她阻止不了本宫便这般算计本宫!可即使她要算计本宫也找个好的,一个下作的商贾庶女,如何配得起本宫的若儿!她当她是当年太祖的明元皇后吗?!可即使是明元皇后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一个庶出的贱蹄子她也敢拉来搪塞本宫!”
“娘娘……”
齐贵妃倏然起身,随后便往慈安宫而去,方才到了慈安宫,敬懿太后不等她说话便先发制人,“觉远大师的回复哀家也知道了,虽然那女子身份是低了一些,但是,太祖的明元皇后也是商贾出身,谁能够说商贾之女没有有福之人?既然人定下了,你便看着办吧。”
“姑姑正当如此恨若儿?”齐贵妃冷笑,“一个下作的商贾之女姑姑你也拿得出手!”
敬懿太后眯起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本宫没有记错,觉远大师曾经进宫给姑姑讲过佛法!”齐贵妃冷笑道。
敬懿太后哪里还会不明白,“你是说我联合觉远大师算计于你?!齐瑾,莫说哀家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亵渎佛祖的事情,便是做了,正如你所说的,哀家可以找一个更好些的,这样,既可以让你消停也可以让你接受!”
齐贵妃一愣。
“哀家从未插手过这件事,也根本不知道姑苏城内有这般一个人!”敬懿太后沉声怒道,“你信便罢,不信也罢,人,已经出现在你面前了,你要或不要,哀家都不会过问,正如你所言,哀家从来便不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甚至恨不得他死!”
“你——”
“今日是大年初一,你若是心里还有半丝敬哀家这个姑姑,便让哀家过一个安稳的新年!”敬懿太后盯着她道,“是否要用这人,哀家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若是定下了,哀家可以为你担下这个污名!平息了朝堂因你而起的纷争!”
“你这是什么意思?”齐贵妃咬着牙道。
敬懿太后道,“哀家可以亲下懿旨赐婚,这样你便可以从这场冲喜的风波当中摘出来!”
齐贵妃面容狞了狞,“可这人不是过一个下作的商贾庶女……”
“你不是说只要有机会不管什么你都不会放弃吗?怎么?一个商贾庶女便让你改变主意了?”敬懿太后讥讽道。
齐贵妃挣扎半晌,然后咬下了牙关,“好!我信你,只是,这样的女子,没有资格成为若儿的正妻!”
敬懿太后看着她,神色平静,“看来你也并非多想救若儿。”
“我……”
“罢了,哀家累了,你还是先去想想吧。”敬懿太后起身便要往外走。
“等等!”齐贵妃叫住了她,双手紧紧攥着,“正妻便正妻!只要若儿可以没事了,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不过是一个下作的商贾庶女罢了,将来还怕收拾不了她?
当年的明元皇后还是太祖的结发之妻,可是最后还不是为明诚皇后窦氏让了位子?!
齐贵妃垂下了眼眸,掩盖住了眼底森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