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往北,两里地外,一座名为“识君亭”的凉亭中,一对年轻男女背向从亭中走出。
年轻男子容貌俊秀,身形微显佝偻,脸色有些苍白,但一双好看不带丝毫媚态的桃花眸子,尤为明亮深邃,一袭青袍,双手拢袖往北而走。
另一边,往南而行的女子,身着一身紫衫红袖玉罗衣,将之高挑的身材,衬托的愈发曲线玲珑,丰腴程度,在女子身上,增一分多余,减一分显瘦,总之恰到好处,再加上女子拥有一张令无数女人艳羡的脸蛋儿,看上去俨然是一个上天的宠儿。
但是,当视线落在女子的眼眸之上,左眼明眸善睐,右眼却只有眼白,无黑瞳。这般缺陷,本应会让女子的姿容稍稍失色,然而却让人没有想到,这反而让女子拥有了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另类美。
此二人正是秦恒与郧梓桃,两人在“识君亭”有一场说不出是叙旧还是问罪的谈话,然后就此分道扬镳。
离开凉亭,秦恒便在心中思量与之恩怨纠葛很深的郧梓桃所说的那番话。
面对面,郧梓桃斜眼瞧着他,第一句话就连讥带讽,“怎么当年甜言蜜语一箩筐的大庆小王爷,时下面对我,居然一句说不出来。”
秦恒只有笑,瞥了一眼她瞎了的右眼,不知该说什么。
就因为秦恒的这个动作,让女子大发雷霆,问候了秦恒的祖宗十八代。
秦恒没有回口,虽然他自觉心中无愧,但还是有些不忍。
郧梓桃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住嘴,神色稍稍缓和,然后提到白罱城之事,说道:“听说你曾经在白罱城外与那李光宇论我必杀之人的名单,你、李光宇、李泾仁的排名先后顺序。你还口口声声说我学成下山,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光宇,第二个要杀的就是那位躲在深宫中装男人的李泾仁,对否?”
秦恒低头,神情尴尬,就是不接话。
郧梓桃继续道:“你秦恒大错特错,我下山第一个要杀之人便是你,曾经的大庆小王爷,如今的丧家犬。再之后才轮得上褰乐王之子李光宇,皇长孙李泾仁。”
秦恒还是沉默。
郧梓桃一通发力,全都打在棉花上,这让她心中愤懑不已,随即拔剑相向。
郧梓桃就见到那家伙居然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仍然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郧梓桃作势刺出,可当那剑尖离那家伙咫尺之距的时候,她又猛然收回剑意,自找台阶道:“我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你秦恒连一个武人六品的门槛都没能跨入,杀你辱没了我的剑。”
秦恒这才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意。其实他很明白,郧梓桃拔剑相对,空有剑意,却无杀心。
这般作为,也就是说她不想杀他秦恒,至少是眼前不想杀他。
秦恒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为自己开脱的话,认识这么些年,郧梓桃的性子是什么样,他一清二楚,不说还好,若是说了三两句开脱之言,说不定哪句真就惹恼了这位姑奶奶,那她还真有可能无杀心变有杀心,将其斩于剑下。
两人的一番对话中,青袍年轻人只向那瞎眼女子问了一句话,“这么些年不见,过得好吗?”
郧梓桃只回了一句,“管好你自己,一只丧家犬。”
秦恒无言以对。
最后,两人分别之时,郧梓桃将那本上古秘术孤本《通幽术》扔在了地上,头也不会的离去。
秦恒默默捡起,看着女子的背影,走出凉亭十数步,才转身离去。
秦恒攥在手中,许诺作为报酬,请动名满南阙天下的青衫儒客,配合他布这一局的回报,他的徒儿,直接作主给拒绝了。
郧梓桃为何要强硬拒绝,是不想自己师傅得之恩惠,换来的机缘用在她身上,将来真要到杀他的时候,会念及今日情分,心中摇摆不定。又或是有其他的想法,秦恒不愿去深思。
在他心里,城隍庙故人重逢,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所以在走出那座凉亭后,年轻人的脸上始终含着笑。
而另一边,向南而走的女子,嘴角微微翘起,脚步轻快,心中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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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徒儿,赵自观开心伸手讨要那件年轻人许诺的价值不菲的器物,却不料徒儿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说了两个字,“没要”,这让赵自观心中郁闷至极。
接下来的一路,青衫儒客赵自观喋喋不休,时时将那东西挂在嘴边,又说要不是因为徒弟非要他这个师傅答应与那小子合作,他又怎会让一个神窍存在给惦记上,说她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师傅。
郧梓桃更是干脆,反正不搭理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终于,郧梓桃听的不耐烦了,旋即挑了一个问题抛给师傅,她笑道:“师傅,你说把师祖引以为傲的徒孙,自觉天赋可媲美一剑臻玄,可剑斩轮回的化境十魁之首三痴的王道麟放在城隍庙中那家伙的位置上,他的结局会如何?”
有一个问题转移他的注意力,赵自观也就不再揪着那件对他无用,对徒儿有大用的东西不放,无非觉得一路烦闷,找一个乐子。
他有多疼爱他这个徒儿,别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怎么会因为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生徒儿的气。
赵自观始终不敢对徒儿说,其实那小子许诺了三样对徒儿将来破开二品脱胎境瓶颈的裨益之物,有两样已经悄悄给了他,另外那被徒儿拒绝的一物,不过是那年轻人预计到自己徒儿不会要,而拿出来的价值最次的器物。虽然依旧价值不菲,但相较前两物,价值就相差太远。
赵自观不敢说出这件事的真相,是因为他知道,以徒儿的脾性,知道此事的始末因由,极有可能要与他脱离师徒关系,且不是闹腾闹腾那种。
思绪拉回,赵自观想了想,正色道:“若将王道麟放在那小子的位置上,我那师侄已经死了四回。”
郧梓桃嫣然一笑,问道:“就没有半点活着出来的可能?”
“徒儿,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这里面有多少暗流涌动,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赵自观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