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秦恒与易南风大摇大摆离开龙门亭,无人言语,无人阻拦。
而后,伊尚中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丢给那个先前还称其与之有过命交情的苏鼓一句忠告,然后小跑着追了过去。
“苏鼓,好自为之!江湖游历,最不济也该有些眼力见儿不是?”
苏鼓完全没有听清伊尚中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呆愣在原地好半晌,心绪才逐渐恢复平静。
他喟然道:“何以就有天生好命?”
杜如、袁婷四人,这一刻,心中五味杂陈,恍恍惚惚离开龙门亭。
一场风波散去,围观的人群,有相互间窃窃私语的,有看着那几位大宗年轻一辈风云人物背影幸灾乐祸的,更有向晚到的同龄人吹嘘那场惊人打斗的……
风波余味犹在,只是很快这些人就各自回神,返回到觅寻机缘的“正途”中去。
当龙门亭的人流散去的七七八八,这时候,有两人来到此处。
是个行将就木,血气干枯,身形佝偻的老妪,和一个貌似血气旺盛,实则气息呈现一种诡异病态的老者。
两人身着一黑一白,老妪身穿黑麻衫,老者穿着一件旧白褂,领口位置用鱼线绣着一条过江蟒,脚踩一双黑布鞋,两人身形都极其干瘦矮小。
“看出什么了吗?”身为龙象楼四大内门供奉之一的白衣老者郭浩麓,看向身侧老妪,问道。
站在他身边的老妪,是霸拳宗问拳楼的一名上品拳师,名叫何簌。
老妪双袖并拢怀揣,使得身形看上去愈发佝偻矮小,她眼睛微眯,看着不远处的悟剑洞,有些大舌头地说道:“那个小家伙发现了我们。”
“不应该啊,那年轻人神识就算再厉害,异于寻常修士,可境界摆在那里,终究相差两个大境界不止,你我再怎么说也是二品巅峰境界,江湖人口中的小宗师。若是随便跳出来一个小辈,便能发现我等隐藏起来的气机,找到你我所在,那你我这把岁数,岂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郭浩麓脸上表情有些费解,他先是说出心中疑问,接着又道:“况且你我二人,一个是拳法武夫,一个是阵师,并非寻常意义上气息不易隐藏的修行者,而是本身就气机不显的修士,再加上我们是故意隐藏,他是如何发现我们的?”
何簌神色古怪道:“随便跳出来一个小辈?那年轻人要是也能称作随便,那这北域北地九州,能找到一个不随便的天才小辈吗?我们这把岁数活在了狗身上,老郭,难道你以为我们这把岁数没活在狗身上吗?”
郭浩麓无奈发出一声叹息,语气萧索道:“这倒也是,黄土都已经埋进半截脖子,却还没有看到破境希望,也确实是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
何簌忽然笑了起来,说道:“看到杜如和袁婷吃瘪,其实我心中暗爽不已。平日里这些被宗门重点培养的天才弟子们,一个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惯了,连我这个在问拳楼坐镇上楼的上品拳师也不放在眼中,当着我的面,都敢说一句,“何师伯,你老了,未来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要服老才行”。”
她继续说道:“那个年轻人有句话,其实在我听来相当顺耳。老郭,你知不知道是哪一句?”
郭浩麓不假思索道:“是那“有些人还不如那市井莽夫,至少他们活的真。而那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不自知”,这一句?”
何簌摇头道:“不是,是那句“故楼莽知云雀,泰坤之处,谁问我是真豪杰?”。”
郭浩麓面露尴尬之色,嘟囔道:“何簌,你也知道我,肚子里除了一点酒水,半点墨水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那年轻人这句话说的是何意思?”
何簌微笑道:“不知道就对了。知道了就怕你断了对龙象楼卖命的心思。”
郭浩麓讪讪而笑,并未言语。
何簌闭起眼睛,顺着先前那个年轻人出手的方向,踱步慢走。
郭浩麓在后面跟随,脚步不快不慢,始终相错三步距离。
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他又突然开口问道:“你说那年轻人最后那句话,是说给钟离、杜如几个人听的,还是说与我们听的?他难不成真的是来自那座宗门?”
何簌轻轻睁眼,目光落在法莲寺弃僧最初被三拳轰飞撞在的那根亭柱上,细细感觉那人出拳的力道,以及拳罡的力量大小,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你也信?他那句话不管是说给谁听的,依照此人谨慎的心性,你觉得他是个会自曝家门的主?能够说给我们听的东西,多半都是假的。”
郭浩麓闻言,有些不服气道:“这话也说的太绝对。”
何簌没有搭理他,再度闭起眼睛。
郭浩麓见何簌没了搭理他的意思,随即收起复杂的心绪。
很多问题,得不到答案,那就是想也白想,何必浪费心神?
他与何簌早已抵达悟剑峰,却故意没有在杜如四人算计那个年轻人之前露面护道几人,这是因为他二人各怀心思。
何簌三分存试探那年轻人的心思,七分则是想看到方才出现的局面,年轻人给几人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杀人诛心。
郭浩麓则只有一门心思,那就是探底,探那个年轻人的底,跟脚来历,到灵窟禁地的目的,寻觅机缘,是否是为了掩人耳目,根本目的,另有他求?
而后来看到钟离、林玉娇吃瘪,郭浩麓是准备出手的,却被何簌这个年轻那会儿与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老婆姨拦住,不准其出手。
因此,郭浩麓十分无奈,他不可能和何簌动手,于是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四人被那年轻人先是用武力震慑,然后又在他们心间撒下一粒心魔幼种。
某一刻,郭浩麓陡然间收起所有思绪,何簌猛然睁眼,两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某个一袭青衫的年轻人,去而复返,此时站在亭栏后,衣寐飘飘。
他看着二人,脸上挂着笑,笑的是那般平易近人。
去而复返的秦恒,冲两人微一抱拳,说道:“两位前辈,晚辈忘了一样东西,不介意我取回吧?”
说着,不等二人有所回应,他就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轻轻一探手,从龙门亭四周步许范围内收回千百条隐匿于无形,凝为剑网的浩荡剑气,一手抖袖,尽数归于。
然后转身,大袖飘摇的离开。
“他是如何做到的,你我为何半点……”郭浩麓看到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喃喃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龙门亭的上方瓦顶忽然传来一声瓦片碎裂的声响,接着,此起彼伏类似的响声传来,最后整个瓦顶砰然炸裂开来,偌大的龙门亭瞬间崩塌,化为乌有。
两人反应迅速,转瞬纵身跃出。然而人虽然无碍,但还是弄的无比狼狈,满头白发尘土飞扬。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不知刚刚还好好的龙门亭,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