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鹿壁。
阳光普照,映照的这片紧挨往剑门的湖光山景别具一番独到韵味。
那面横亘在湖中的半截山面断崖之上,雕刻有一副麋鹿回目图。
图中麋鹿,走在一条独木桥上,前方灰雾蒙蒙,看不到前路,雾气中,透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心悸。
它的脚下是一条汹涌流淌的大江,江水中有两条若隐若现的长形生物,在桥下徘徊游动,似在伺机而动。
麋鹿站在江水中央,看上去十分无助。
某一个瞬间,却见它兀自回头,看向来时路的岸边,突然露出一抹如人一般的欣喜笑容,但是那笑容中,似乎又伴随着无尽的无奈和苦涩,看的人心中一阵莫名绞痛。
湖光山色,甬鹿图壁,两者相映,景若天象幻如真。
怪就怪在这天气,阳光煦照,亦有微风细雨同在。
甬鹿壁作为禁地南面最边缘地带的一处古迹遗址,是进入禁地中的江湖人,争相去往的机缘寻觅地。
眼看出现在此的江湖中人、读书人等越来越多,却是不见其中一人觅得一份机缘。
奔波一场,寻寻觅觅,最终一无所获,这是任谁都开心不起来的事情。
有些人还在继续寻觅,有人则干脆直接放弃,干起了自家行当。
就比如这会占据甬鹿壁一处水边,摆出一个卦摊,亮出招子,“摸骨、批字,算命”的年轻道士,他放弃了原本进入禁地寻觅机缘的想法,干起了老本行。
别说,生意还不错。
有读书人问仕途,有江湖人问卜此行能否有所得,有大家族子弟问前景,有佳人摸骨算姻缘,有人批字算生死……
这个道号“清方”的年轻道士,自称来自潮胥州流霞观。流霞观是个人尽皆知,香火鼎盛的大道观,拥有下发各郡县小道观度牒的资格。
清方道士拿出一块朝廷下发的二等真人道谱令以示身份,立马让所有人对他的流霞观在牒道士的身份信以为真。
北地的这片江湖,公认能够被流霞观派出在外游历的道士,都是些道法不俗之辈。对于算命、卜卦、测字、问前程、问姻缘这些皆有独门道法堪破之法,不存在那种半瓶子晃荡的浑水摸鱼之辈。
因此,清方道士方一摆出卦摊,亮明身份,立马就吸引了许多人前来测字算命。
清方道士身穿一件灰色道袍,头戴芙蓉冠,脚穿一双黑色布鞋,长相平平,气态祥和,看上去的确有那么点道士清静无为的样子。
时下,清方一边闭眼摸着桌子对面那个长得小家碧玉的姑娘的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一边正色道:“骨似白玉,微有瑕疵,命格或上,其姻在北,采蝶不取,观在相格,中鼓有漾,进取亨通……”
他抬头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姑娘,恭喜你,姻缘天定,如意郎君在北,必能与姑娘相逢,你和他乃是天作之合。虽然你们会遭遇重重阻碍,但是结果是美好的,夫唱妇随。将来他或许会在初入官场时遭遇打击,但是长风破浪会有时,风雨过后,一片坦途。”
那长得小家碧玉的女子闻言,顿时露出满面欣喜状。
只是作为大家闺秀,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慌忙拿出一张绢帕掩嘴,作娇羞状,不敢正眼望对面的道士。
二人之间,其实眼下还有一点小旖旎。但是,也不知是她故作不知道士那个用两根手指摩挲她手心的小动作,还是真当道士是世外高人,这么做定有深意,反正就是没将手抽离。
她脸颊绯红,掩嘴小声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说,小女子未来的相公是个读书人,且眼下人在北方?”
清方故作高人姿态,答道:“然也。”
她刨根问底道:“那是禁地北,还是北域北?还请道长明示。”
清方对那些大家闺秀问姻缘时的心理活动早就洞悉的一清二楚,拿捏她们,让她们跟着自己的预想走,那还不是驾轻就熟。
见小家碧玉有此问,清方立即摇头,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天机不可泄露,道不可尽言,贫道若是明示,那不仅会折了贫道的阳寿,还会有损阴德,甚至是损耗贫道十数年的修行之功。”
周媛秀二话不说,回头看向婢女,婢女对此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不情不愿从袖袋中掏出十两银子,重重拍在那道士的卦摊桌上,咬牙切齿道:“还请道长知无不言。”
“贫道不是这个意思。”清方将手从周媛秀的小手上不舍抽回,不动声色揽下银子入袖,满面堆笑道:“那贫道就冒着被天谴的风险,破例与姑娘多说两句。”
周媛秀轻轻点了两下脑袋,“道长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站在周媛秀身后的婢女,对着那个在她心中道貌岸然的道士,直翻白眼。
清方自然是看到了那个小丫头不加掩饰的鄙夷神情和眼神,但他毫不在意,只是说道:“缘在北,落鹘分。”
说罢这句,他直接一摆手,对周媛秀说道:“姑娘,你我的缘分已尽,请回吧。”
周媛秀仔细斟酌了一下年轻道士的言语,随之娉婷起身,言笑晏晏道:“小女子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清方道士只是再次一摆手,什么话也没说。
待到周媛秀带着婢女离开后,下一个等待已久的算卦客人,就要大马金刀落座。
这时候,却见清方道士忽然站起身,开始收拾卦摊。弄得这位长得五大三粗的客人先是一愣,接着瓮声瓮气调侃道:“道长,咋了,是嫌我付不起银子,还是没有小手给你捏?”
周遭众人闻言,一阵哄堂大笑。
清方道士不以为意,笑容灿烂道:“今日贫道给自己算了一卦,天阴,得避雨,不然会有血光之灾。”
汉子哭笑不得,“你这不他娘的是废话吗?”
清方没再搭理他,继续收拾卦摊。
远处,已经走远的那对主仆,那个先前还一副灵气逼人的婢女,这一刻,浑身气息陡然一变,气势凌人,眼神冷冽,她对周媛秀说道:“小姐,要不让我回去一剑刺死那个满口胡诌的家伙?”
周媛秀缓缓前行,面无表情道:“橘蓉,你的剑术何时高到能跟一位得道方士问剑的地步,我怎么不知道?”
橘蓉吐了吐舌头,再度恢复一脸俏皮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