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倾身给她倒了杯热茶,同她闲聊:“你最近如何?”
“我稍微闲一些,父兄很忙。九爷呢?”她问他。
又转头看四周,“怎么没看到你身边的小姑娘?舍不得带出来啊?”
“她跟着先生学习。”他言简意赅。
停了一下,他转了话题,“沈聿青这次离了很久,该回来了吧?”
他走的时候,刚好是月初,如今已是月底。
“应该是要回来了。”
“应该?”周时敏锐的捕捉她话中的信息,“他不在驻地?”
若是在驻地,他们可以打电话。
打电话,日日都可以知道他的行踪。就算他很忙,也有留在营里的军官可以接电话。
去了远一点的地方,只能发电报了。
“上次收到他的电报,是七日前。”宋徽宜没有隐瞒。
他有很多事情要筹谋,自是不可能一直待在驻地。
提到沈聿青,她嘴角轻扬,很是放松,“再过几日就要练兵了,他这样喜欢看戏的人,怎么舍得不看这出好戏?”
“也是。”
宋徽宜捧起茶杯,喝了口热茶。
茶入喉,她的脸色才逐渐恢复红润。
她偏头看他,言笑晏晏:“九爷把我叫过来,真是为了闲聊?”
周时性子冷淡,他不像是没事找人问候之人。
“确有一事。”
他说,“有句话说得好,‘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今日正好南城初雪,你等的人,也许你往外看一眼就能见到。”
宋徽宜捧茶的手一顿。
她抬眼,睫毛微颤,有些错愕。
“你说什么?”刚喝了茶,喉底却有些干涩,她仍没反应过来。
此刻的她,呆头呆脑,很是可爱。
周时不语。
他一向清冷。
说这些话时,都不带什么情绪,平淡随意到仿佛只是在和她说,“今天天气很好”。
包厢内很热,宋徽宜却感觉身体有些僵直。
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心情有些微妙,又很雀跃。心跳从正常的频率逐步加快,一直到快要跳出胸膛。
她坐的沙发,正对着透明玻璃。
只是她在和周时说话,一直侧身而坐,没有注意过楼下。
此刻,她只要偏个头,就能得到答案。
很期待,却不敢去看。
她捧着茶杯,缓慢的、不确定的站起了身。
而后,一点点的转过了头。
楼下,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袄的男人站在楼下。他仰着头,脸上带着他独有的邪肆笑容,抬手朝她的方向挥手。
“徽宜!”他喊。
声音很大。
尽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还是听见了他喊她的名字。
他身上带着寒气,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白雾。
脚上那双黑色的军靴都是泥土,没有沾上一点南城的雪。他从外面长途跋涉归来,就在这里等着她。
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顾不上滚烫的茶水溅到自己腿上,她旋身往门外冲,一路奔向楼下。
沈聿青离开的这一个月,她其实没有多想他。
自她认识他以来,他一向是在南城呆上几天就要出去,早已习惯了他不常在南城的日子。
她照常吃饭睡觉,照常看书喂喂鹦鹉,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要说区别,只是多了沈聿青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问她:“徽宜,你有没有想我?”
她不堪其扰,总是说:“天天打一通电话,聊上这样久,有什么想不想的?”
沈聿青却笑:“徽宜,我好想你!”
他总是直白袒露心声。
后来,他离开了驻地。
他和她说:“马上年关了,还有很多事要办,有空给你发电报。徽宜,要想我!”
她也只回了一个好字。
沈聿青很忙,他说这话时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电报她也只在七日前收到一封。
时间很快,一个月就这样晃过去了。
直到她见到他的这一刻,才发现想念早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影随形——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一直在想,才觉得和寻常无异。
周时看着她顾不得带上衣服,就这样飞奔下去,像只雀跃的鸟儿一样,眼神幽深而又晦暗。
万蝶替她拿了大衣,和周时道别,转身跟下了楼。
“这小子精明得很。”
他和旁边的钟越说,“生怕我还在打她的主意,让我参与这场惊喜,看看她见到他有多高兴。”
钟越心如明镜:“他知道您和他是一样的人。”
沈聿青这人,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他在意周时,知道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们势均力敌,是潜在危险。
沈聿青能先一步,是他先认识了宋徽宜,他先看上了她,他蛮横而专制的强行插入她的生活。
他抢先了一步,周时不会想和他做对,便将这份关系和情感停留在欣赏上面,不再往前越一步。
周时往下看。
宋徽宜已经到了一楼。
她扬着笑容跳扑到他的怀里,而沈聿青稳稳接住了她,抱着她在原地旋转,放肆而宠溺的亲吻着她。
“九爷。”有人叫他。
周时回头,看见徐可昕趴在门边,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看。
他收敛思绪:“学完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钟越出了包厢,贴心的带上了门。
“学完了,先生说我学得很快。”
她现在好了很多,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自然的坐在他的旁边,露出甜甜笑容,“我起步太晚了,识字有些困难。先生很好,他很用心,也很有耐心。”
她说起读书,眼睛亮亮的。
周时嗯了一声。
徐可昕看了他一眼。
她跟着他的一个月,两人不常说话。
他话很少。
除了第一次见面,他话稍微多些。后面的时间,两人基本上都是她在说,他言简意赅的回上几个字。
她其实也不是话多的人。只是他话太少,两人僵坐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周时也不常在这里。
这一个月,她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她住在大都会,而他不是每日都在这里,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偶尔他回来,和她睡一觉。偶尔像今天这样突然见到他,和他说上两句话。
说话时,大多都是问她学得如何。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
她想了想,问他:“九爷,您有没有去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