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周时回来了。
他直接来了包厢。
这个点舞厅氛围极佳,也是最热闹的时候,推门而入时悄无声息。
几乎同时,沈聿青敏锐的回了头。
看见周时,眼底的凌厉迅速散去。
他的手搭在沙发背上,懒洋洋的拨弄着宋徽宜的头发,露出爽朗的笑:“进来也不敲门!我和徽宜在卿卿我我怎么办!”
周时冷哼了声。
他解开袖子上的扣子,随意捋到手肘间。
眼神冷漠的扫过他,声音一如既往清寒:“这么大一块玻璃在这还能卿卿我我,那也是你先不要脸在先!”
沈聿青还要说话,宋徽宜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是真不要脸!”
她大赧,红晕爬上她的脸。
沈聿青哈哈大笑。
她用力捂住他的嘴巴,他的笑声还是从指尖溢了出来。
别人骂他不要脸,他丝毫不觉得羞愧。
他引以为豪。
他上下扫过他:“去杀谁了,浑身的血腥味!”
他鼻子很灵。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闻到了周时身上血腥的铁锈味。
宋徽宜没闻出来。
他穿的黑衣黑裤,血染上去了也不明显。
“狗鼻子!”周时嗤了声,又说,“明天会登报,自己看报纸!”
沈聿青啧了好几声。
“徽宜,瞧见没,咱们别和周时谈交情!”
他笑着贴近宋徽宜,一副咬耳朵的模样,实则声音比谁都大,“咱们人坐在这里了,他都不告诉我们!”
又说,“你还是南城民国日报的老板,他还不给你一手情报!真伤人的心!”
宋徽宜听了,乐不可支。
周时习惯了他这样颠倒黑白,没什么反应。
他没进来坐下。
大都会有他的房间,他准备先回去换身衣服。
“……都等这么久了,再等两盏茶的功夫也无妨。”周时说。
“两盏茶?”
沈聿青上下睨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冲个澡要两盏茶的功夫?你那个小女人都跑了,你一个人也能在浴室里胡闹?”
周时略一迟疑。
有些意外,目露茫然。
眨眼间,那点茫然消失殆尽,他神色从容,眼神都没有波动一分。
他说:“没你那样粗糙,你好生坐着就行。”
他若无其事转身。
周时回了房间。
站在房间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
这很罕见。
他每次来这里,直接拿钥匙开门就行,不需要犹豫。
跑了?
中午他还见了她。
沈聿青不会拿这种事情打趣,寥寥一句话,他就知道她走了。
周时开了门。
屋内很整洁,他一眼就能发现少了些东西。
徐可昕跟了他后,她一直住在大都会。
这里只是他在大都会的房间,不是一个家,该有的家具却一应俱全。
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说得清楚明白,他不需要为她劳心费力,就将她放在了这里。
她来之后,添了许多东西。
她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去找戏班子的人,其余时间都呆在这个房间里面,偶尔会看看楼下的表演。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房间。
可现在,里面空空如也。
被子整洁的没有一丝褶皱,没有人在上面躺过。
周时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房间的一切。
他面无表情的走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进浴室洗澡。
他知道徐可昕会走。
她性子很敏感,尽管他没有回应那天的话,之后也和往常一样和她说话,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不一样。
周时看得出来。
她原本对着他没那样小心翼翼了。
这几个月,她比他初认识她时,更加小心翼翼。
这份小心翼翼只是对他。
他不常在大都会,回来会问问孙经理她都做些什么,孙经理说她变化很大。
她在皖城和他说了那些话,他知道不能再留她。
他只是无聊,想养个女人在身边罢了。
情,他从未想过。
她跟了他,他自然会让她后半生无忧。
他一直在计划着给她谋个好出路。
只是想缓一缓,不想让她以为自己是说了那些话被抛弃,而是自然而然的离别。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在身边。
自然离别,这很正常。
只是她的心思太过于细腻,她先一步离开。
周时想到中午他出门前,她炙热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
他知道,没有回头。
“她年纪小,一时把有了寄托的仰慕当成了喜欢。”
周时想,“她早离开我也好,人不在身边,这种仰慕会散的快。以后认识其他男人,就会明白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他洗过澡,换了身衣服。
他坐在软椅上穿鞋子,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一个粉色封皮的小本子。
他眼神一顿。
穿好鞋子,他起身走到床边。
这个小本子,她经常抱着,盘着腿窝在沙发里写写画画。
他问过她,她只是笑着摇头,藏着掖着不让他看。
一直很宝贝的小本子,如今留在了这里。
周时将小本子拿了起来。
翻开第一页,他微微失神,目光幽深而又绵长。
是一张照片。
周时还记得这张照片。
南城初雪,沈聿青搂着宋徽宜要孙经理帮忙拍照,她扯着他的袖子说,也想和他拍一张。
徐可昕当时说,若是哪天她离开了,也能把照片留在身边。
她离开了,照片没有带走。
再往后翻,没有多少有营养的东西。
几乎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的名字。
周时,九爷。九爷,周时。
字迹并不是很好看,由歪歪扭扭变成了工工整整。
周时随意的翻了一下。
翻到最后,他看着上面两行字,久久没有移动目光。
周时:
你是皓月之明,我是萤火之光。
可望不可求,望而求不来。
周时的心产生了一些动摇。
不是对她感情的动摇,而是对自己曾经笃定的认知产生了疑虑。
他以为的仰慕,也许不仅仅是仰慕。
只是片刻,他就收回了目光,合上小本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下楼回了包厢。
沈聿青见他进来,瞄了眼腕间的手表。
他端详着周时的神色,笑道:“等了可不止两盏茶的功夫,小丫头跑了,要不要我告诉你她去哪了?”
千羽已经回来了。
“不用,她去了戏班班主那里。”周时说。
宋徽宜微微讶异。
千羽回来,也是说她去了戏班子班主的小宅子里。
她无父无母,就算离开了,也只有这一个去处。
沈聿青八卦问:“你不去找啊?”
周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他说:“你以前睡了那么多女人,还挨个回头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