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淳俊秀的身姿在屏风后悠然出现,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讥诮地望着乔弈绯,“民间真是卧虎藏龙啊,若不是亲眼所言,我还真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高风亮节之人?”
望着他一脸的狗血八卦,乔弈绯冷哼,“既然知道自己孤陋寡闻,就该回去好好读书,而不是专门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
秦淳上下打量着乔弈绯,“做了好事不让人知道也就罢了,还要装出一副恶人的嘴脸避免人家愧疚,乔弈绯,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这品格,恐怕比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也不遑多让啊。”
再说下去自己就被供起来了,乔弈绯白了他一眼,“我要去看望秦渤了,你要不要一起?”
“去,怎能不去?”秦淳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道:“他醒了,你怕把你扯出来,自然要赶着去毁尸灭迹,我岂能不去见证这精彩的局面?”
乔弈绯不理他,一改以前的妍丽风格,进去换了一件白色月季花缠枝的纱裙,看上去清新夺目,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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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郡王府。
睡了几个月的秦渤终于醒了,不过大病初愈的他,早没了之前的风流潇洒,终日不运动,胖了很多,更没有年轻人的精气神。
而且,由于长时间不见太阳,肤色也白了很多,不过是那种不见天日的病态白,脸上还留下一条醒目的疤痕,虽说经历了几次祛疤,奈何当初伤得太深,穷尽太医之力也无法彻底祛除。
更要命的是,他的一条腿经太医院全力救治,还有宋澜不太及时的帮助,也接上了,但因是在先前伤势的基础上再次受的伤,根本没办法恢复如初,太医说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果然,秦渤坐着还好,但若是站起来走动,便有明显的一瘸一拐,他醒来之后,根本无法接受毁容和瘸腿的打击,跟发了疯一样,歇斯底里乱喊乱砸。
若不是因为他重伤初愈,体质虚弱,估计郡王府为数不多的名贵古董还要继续遭殃,他一醒来,平静了几个月的郡王府就开始鸡飞狗跳。
徐槿楹带着七殿下和绯儿进来,大老远就传来秦渤大吼大叫的声音,“都是一群废物,连本王都治不好,皇叔父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两名太医诚惶诚恐地跑出来,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见到徐槿楹,忙行礼道:“昭郡王妃,请恕下官无能。”
当着外人的面,徐槿楹都觉得颜面扫地,忽然有些怀念先前风平浪静的日子,平静道:“没事,你们下去吧。”
屋子里又是哗啦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又砸了稀巴烂,刺穿耳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没用的东西,本王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都杀了…”
秦淳假装没听到,“昭郡王终于醒了,算是可喜可贺。”
“他是不是疯了?”乔弈绯直言不讳道。
徐槿楹苦笑摇头,“太医说郡王受了很大刺激,情绪不稳,还请二位多加担待。”
“郡王妃客气了。”秦淳笑道:“郡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假以时日,必定能恢复如初。”
乔弈绯看他一眼,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他还说得如此顺口。
几人进去的时候,摔东西摔累了的秦渤正扶着桌子喘气,烦躁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郡王,七殿下和乔弈绯姑娘来看你了。”徐槿楹快步上前,在秦渤前面三尺的地方停下。
她也烦透了秦渤发疯的样子,但碍于外人外场,不得不温声细语,但这样的秦渤,实在让她心生厌恶,不愿靠的更近。
秦渤脑子还有些混沌,没注意秦淳,但在看到乔弈绯的时候,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好一个清新出尘的美人。
秦淳见状暗自摇头,秦渤这性子也真是无语了,乔弈绯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是死性不改。
“这位是…?”秦渤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弈绯,醒来之后,很多事情他都记不起来了,恍恍惚惚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太医说郡王因为摔到了脑袋,所以可能会出现局部失忆的情况,徐槿楹忙道:“这位是乔弈绯姑娘。”
乔弈绯?秦渤眯起眼睛许久,记忆中似乎确有一绝色美人,叫什么绯儿,猛地一拍脑子,“你是不是叫绯儿?”
徐槿楹脸色微变,乔弈绯不动声色,“郡王,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称我乔姑娘更合适。”
秦渤虽然记不清了,但对美人的偏爱是骨子里改不了的,挤出一丝笑容,“这个名字取得好,乔姑娘是哪里人啊?”
秦淳听不下去了,他实在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秦渤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上前一步,“乔姑娘是宋大人的义女,郡王你病刚好,还是要安心休养,别想太多。”
宋大人?秦渤也记不起来了,秦淳见状不得不道:“是户部尚书宋谦舜宋大人。”
乔弈绯唇角不自觉弯起,“郡王可还记得摔伤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秦渤摇摇头,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而且想得头疼,干脆不想了,“不记得了,好像是走在山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滑了下去?”
他的确只记得大概,具体细节根本记不起来,秦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乔弈绯的反应,真是朵带刺的玫瑰,不要说秦渤忘了,就算真的记得,她也有办法毁尸灭迹。
乔弈绯幽幽看了秦淳一眼,“七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秦淳当然知道乔弈绯不是真好心来看望秦渤,她只是来确认秦渤对她有没有威胁,当然不会多停留,爽快道:“好,郡王你好好休养。”
秦渤当然不想,他现在脸上留疤,腿又瘸了,大大打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使得他现在敏感又自卑,若能俘获美人,某种程度上可以弥补他缺失的自尊,忙挽留道:“乔姑娘…”
乔弈绯根本懒得理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只是对徐槿楹欠了欠身,“昭郡王妃,告辞。”
秦渤眼巴巴地看着乔弈绯毫不留情地走了,强烈的失落和愤恨涌上心头,这才记起旁边还站着徐槿楹,顿时怒由心生,“你怎么不拦着她?”
徐槿楹早就看透了秦渤自私自利又狂妄自大的秉性,平静道:“人家都说告辞了,我怎么拦着?”
“你?”秦渤语塞,想起乔弈绯如空谷幽兰的清雅,又如人面桃花的妖娆,心有不甘,眼神骤然变得冷飕飕的,“本王破相,变成瘸子,你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对秦渤恶毒的攻击,徐槿楹渐渐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了,跟这种人计较不值得,提醒他道:“乔姑娘是宋大人的义女。”
秦渤不以为然,“义女算什么?本王是皇室宗亲,天潢贵胄,看上个义女有什么问题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徐槿楹心生厌烦,“郡王累了吧,早些休息。”
“徐槿楹。”秦渤眼神阴鸷如枭地盯着徐槿楹,“怎么?没话说了?你不就是巴不得本王倒霉吗?别以为母妃不在,本王就治不了你?我告诉你,我就要纳惠儿进府。”
佟家手头拮据,后来佟家顺又来昭郡王府闹了好几次,都被徐槿楹命人打出去了,如今佟佳惠临盆在即,在这个关键时刻,秦渤居然醒了,他认为简直是老天开眼。
徐槿楹蹙眉,秦渤自从醒过来之后,心理扭曲,终日疑神疑鬼,恶毒诋毁她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只淡淡道:“纳一个大肚子女人进府,你不嫌丢人就好。”
“你这是什么态度?”秦渤怒了,“若不是你多番阻拦,本王何以落到今日让人笑话的地步?”
这个男人已经变态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了,徐槿楹脑海里猛然闪过绯儿说过的话,可曾想过和离?
这个念头一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绯儿这么说的时候,她根本觉得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但此刻望着秦渤狰狞的脸,她心里的执念开始动摇,真的要和这个卑劣的男人共度一生吗?
见徐槿楹神色恍惚,秦渤更加恼羞成怒,“本王命令你,立刻送两千两银子去佟家,好生照顾惠儿,待她生下孩子之后,悉心伺候。”
他这般色厉内荏,徐槿楹忽然觉得很可笑,“两千两?你还真当郡王府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吗?你自己败了多少银子不知道吗?你昏睡不醒这段时日,为了给你补充营养,人参,鹿茸,灵芝,燕窝从没断过,每日银子跟流水一样往外花,郡王府早就成空架子了,你还在做着你的春秋大梦呢?”
“郡王府产业无数,怎么你接手就变成空架子了?定然是你这个女人挥霍败家,中饱私囊,说,你到底贪了多少银子?”秦渤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怎么可能有错?有错也定然是别人的错。
徐槿楹对他各种奇葩言论已经习以为常,“你不会连自己糟蹋了五十万两的事也忘了吧?”
秦渤眼神闪了闪,徐槿楹就知道他记得这事,“郡王府有今日是我造成的吗?”
“郡王府家大业大,就算没了五十万两,恢复元气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秦渤阴阳怪气道:“还说不是你贪污了?本王可听说你最近在给你妹妹置办嫁妆,别是把郡王府的家资都拿去贴补娘家了吧?”
“镇国公府不稀罕。”徐槿楹鄙夷道,她早就习惯秦渤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忽然有些感谢他摔的这一跤。
若是他品行纯良,夫妻恩爱,她愿意包容他遭受毁容瘸腿的巨大打击之下的恶言恶语。
可事实不是,他的摔伤只是放大了他骨子的自私与卑劣而已。
她说完就出去了,后面的秦渤在说什么,根本没听。
走出秦渤的院子,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她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再不必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相劝,秦渤就跟顽石一样,冥顽不灵,无药可救。
出了昭郡王府,秦淳讽刺道:“看到他半失忆,你放心了吧?”
乔弈绯冷眼看他,“我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秦淳饶有兴趣。
“我只是想来看看他的下场而已。”乔弈绯想起秦渤滑稽的模样,唇角就翘了起来,“你说这么愚蠢又卑劣的男人,是怎么娶到徐槿楹那样好的姑娘的?”
秦淳无语,秦渤作为他的堂兄,他从情感上当然是偏向秦渤的,可理智上他实在无法替秦渤说话。
尤其是有几次秦渤骂徐槿楹的话确实不堪入耳,偏偏还正好让乔弈绯听到了,这女人恐怕对他恨之入骨,感慨道:“最毒妇人心啊,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女人。”
乔弈绯轻笑,“所以你最好不要做我的敌人,不要以为你是皇子,我就拿你没办法。”
秦淳戏谑道:“我突然开始替乌兰莫图捏一把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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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就别责怪奴婢了。”瑶环苦着脸,“奴婢一路上也不知道催了车队多少次,可因为带的行李太多,根本快不了啊。”
乔弈绯虎着脸,“你在路上游山玩水,优哉游哉,可知道你的小姐整天累得腰酸背痛?那个铖王实在太难伺候了,没见过那么挑剔的男人。”
“奴婢这不是来了吗?”瑶环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奴婢也想不离小姐左右,可殿下不让啊。”
“算了算了。”乔弈绯摆摆手,“你先去麦香斋买几笼糕点,回来再跟你算账。”
瑶环知道小姐向来嘴硬心软,忙欢喜道:“知道了,奴婢一定买刚出炉热腾腾的糕点。”
乔弈绯忍俊不禁,瑶环最是了解她的喜好,最对她的心思,换了别人伺候,她还真不习惯。
她刚上马车,就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眉头微蹙,还没看清楚,脖子上就蓦然多了一把冰凉的匕首,还有一个极低的声音,沙哑暗沉,“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