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退走之后,他取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略一打量,座上食客,全是些过路的贩夫。
只有靠自己右首桌上,坐的是两个劲装汉子,似是镖行中人,他们一面喝酒,一面正在低声说话,宇文不弃只望了一眼,也并不在意。
不多一会工夫,伙计端上面食,宇文不弃正在低头吃喝,忽听右首桌上有人低声说道:“这事兄弟有些不相信,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还会复活?”
宇文不弃听的好奇,不觉转脸望去。
只见另一汉子正容道:“陆老哥,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先前那人道:“有谁看见了?”
另一汉子道:“据说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在泰山脚下遇到的。”
先前那人呷了口酒道:“那真是活见鬼。”
另一汉子压低声音道:“目前江湖上正在盛传着,说魔教中原有一种魇胜术,死了的人,可以复活,不然的话,凭泰山云中叟老前辈那等高人,还有谁能揪着他脖子,套进绳子里去?”
宇文不弃听出他们是在说七太婆,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这人好像亲眼目睹云中叟被人揪着脖子,套进绳子里去的,说的这般活龙活现!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一个紫脸大汉,目光一瞥,瞧到宇文不弃桌上还有空座,就大步走了过来。正待坐下,忽然大笑道:“剑兄,陆兄两位,也在这里!”
正在低头说话的两个汉子闻声抬头,口中同时“啊”了一声,慌忙站将起来,同声笑道:“原来是赵老哥,多年不见,来,来,这里坐。”
宇文不弃抬头望去,那汉子紫膛脸,身躯魁梧,背上背着一个长形包袱,自然也是武林中人。
此刻他已经转身朝右首桌上走去,在两入横头坐下,洪声笑道:“两位怎么凑在一起,在这里喝酒?”
那姓陆的汉子笑道:“兄弟和刘兄是刚才在路上碰到的,赵兄到哪里去?”
紫脸汉子道:“兄弟是赶到金陵去。”
姓刘的汉子道:“贵局的生意兴隆,无怪赵老哥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那紫脸汉子忽然叹了一口气,目光朝四外一扫,低声道:“两位老哥都不是外人,兄弟也无须隐瞒,这次奉总镖头之命,赶往金陵,实是收歇金陵分局去的。”
姓刘的汉子吃惊道:“贵局在江湖上信誉卓着,谁不知道你们总镖头,是当今少林方丈的同门师弟,难不成还会出事?”
紫脸汉子道:“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两位总已经听说过了吧?这是总镖头临时决定的,听说和九大门派有关的镖局,已有不少家都准备收歇了。”
姓陆的汉子听的一呆,道:“情势真有这么严重?”
紫脸汉子叹息道:“从前江湖上若是发生了事故,凭九大门派的声望和实力,还压得下去,这次连九大门派本身都出了事。”
姓陆的汉子道:“就是最近发生了些事故,九大门派真要联手起来,难道还会压不下去?”
紫脸汉子摇摇身道:“这很难说,就像武林四老那等声望威名,和超凡绝俗的武功,尚且接连传出噩耗,江湖上还有谁顶得住?”
姓刘的汉子身一震,睁大眼睛,急急问道:“接连传出噩耗?除了云中老人,还有那一位也仙逝了?”
紫脸汉子啊了一声,道:“原来两位还不知道黄山天都老人逝世的消息?”
这句话听得邻座的宇文不弃也心头蓦然一惊,急忙转脸瞧去。
那姓陆的汉子低声问道:“赵老哥此话当真?”
紫脸汉子道:“这消息兄弟是昨晚听总镖头说的,八卦门掌门人欧阳大侠、崂山谢观主、和少林智通大师,此次从泰山下来,昨天中午经过开封。咱们总镖头在局里设宴替他们洗尘,正好咱们有一趟镖,从安庆回来,说出天都老人在三天前中风逝世的消息。”
姓陆的汉子道:“天都老人是中风死的?”
紫脸汉子没有立时回答,接着道:“那天都老人还是八卦门掌门人欧阳大侠的师叔,欧阳大侠听到噩耗,放下酒杯,匆匆走了。后来据敝局那位镖头告诉总镖头,天都老人盘膝死在静室蒲团上,虽无异处,但在静室门上,不知什么人挂了一条彩带。那条彩带颜色鲜艳,似是女人束腰之物,决非天都老人所有……”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忽然脸色大变,住口不说。
姓刘的汉子道:“是条女人束腰的彩带?”
他堪堪问出口,突然“啊”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宇文不弃自然全听到了,心头不觉一怔!自己正要赶去黄山,不料天都老人不早不晚,会在此时忽然死去,听那紫脸汉子的口气,似是又和彩带门有关。心中想着,忽觉那三个汉子片刻之间,忽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说了,这情形瞧得宇文不弃深感奇怪。
正待回头瞧去,瞥见自己前面一张桌小,两名食客不知何时已经会账走了,此刻坐着的竟然换了一位绮年玉貌,风姿绰约的妙龄女郎!
那女郎身穿紫红衣裙,腰间还挂着一口两已来长,绿鲨皮鞘镶嵌的短剑,但最使人触目惊心的,她纤细的腰肢间,赫然束着一条彩带!
宇文不弃暗暗忖道:“又碰上彩带门的人,难怪那三个汉子不敢再说。”
宇文不弃朝她望去,恰巧那彩带女郎一双杏眼,也朝他望来,四目交投,她春花似的脸上,忽然一红,矜持的板了脸孔,她那红菱般嘴角,也似乎微微撇动了一下。
伙计慌忙趋了过去,欠身问道:“姑娘要些什么?”
那彩带女郎道:“给我来一碗冬菰素面就好。”
她这一开口,声音清脆得宛如出谷黄莺一般,听来十分悦耳。
此时从门口大步走进两个全身劲装,背负单刀的大汉。
伙计向前招呼道:“两位请坐。”
两个大汉理也没理,四道目光虎视眈眈的投注在彩带女郎身上,大步走了过去。
伙计眼看两人神色不对,有如凶神恶煞一般,不禁骇得往后连退。
宇文不弃暗忖道:“这两人敢情是寻仇来的?”
心念方动,两个大汉已经走近彩带女郎那张桌子面前,停了下来,只听左面一人抱拳道:“姑娘请了。”
彩带女郎眼波一抬,打量了一眼,冷冷问道:“什么事?”
左面大汉道:“咱们奉主人之命,请姑娘出去。”
彩带女郎道:“你们主人是谁?”
右面大汉道:“姑娘见了面,自知道。”
彩带女郎板着面孔,冷冷的道:“我又不认识他,要见我,他不会自己来么?”
左面大汉道:“除了咱们主人,还有不少人在外面等着,咱们主人只要我等进来告诉你一声,出不出去,悉听尊便。”
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彩带女郎倏地柳眉一挑,娇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右面大汉回过头来冷嘿道:“姑娘这般呼喝,对谁说话?”
彩带女郎听他如此无礼,不禁粉脸一寒,叱道:“你们不说说清楚,就想走了么?”
左面大汉道:“咱们奉命传话,话已说完,自然要走了。”
右面大汉接口道:“咱们自知武功不是你对手,但也不是任人呼喝的人。”
彩带女郎不禁呆了一呆,道:“好,你们出去吧,我倒要瞧瞧你们主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
说着,盈盈站了起来。
那两个大汉相互望了一眼,大步走出店门,彩带女郎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只听右首桌上那紫脸汉子低声道:“这两人似是徽帮中的弟兄,莫非他们总瓢把子赶来了?”
姓刘的汉子道:“赵兄,咱们出去瞧瞧。”
三人同时站起,丢了一锭碎银,就朝店外行去。
宇文不弃跟着站起,会过面账,匆匆跟了出去。
这面馆就是靠着大路,门前柳树下,还拴着一匹小白马,敢情就是彩带女郎的坐骑。
那紫脸汉子和姓刘姓陆的两人,就在店门前的树下站了下来。宇文不弃也在门前不远停下。
原来前面两个汉子引着彩带女郎朝大路右边的一片草坪上走去。那里负手站着一个四十上下,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此人身后还有两名大汉,一式劲装,背负单刀,和方才传话的两个大汉装束相同。
这时两个带路的大汉已走到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面前,同时欠身道:“彩带门姑娘已经请来了。”
穿青绸长衫的汉子摆了摆手,两个大汉立即左右一分,很快站到他身后。
穿青绸长衫的汉子自从彩带女郎走出店门,他一双虎目早已盯在她身上,此刻跨前一步,供拱手道:“姑娘请了。”
彩带女郎柳眉一扬,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她口气虽冷,听来依然那么悦耳!
穿青绸长衫的汉子道:“兄弟郑开泰。”
彩带女郎微哂道:“原来是徽帮的总瓢把子,不知有何见教?”
郑开泰干笑道:“不敢,兄弟和几位武林朋友,想见见姑娘。”
彩带女郎道:“人呢?”
郑开泰道:“他们就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