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发觉船行果然缓了下来,船身打横,好像就要靠岸一般,但四面风浪击船,似是仍在宽阔的江面上。
就在此时,但觉有一道明亮的灯光,射了过来,接着有人喝道:“风平浪静。”
后梢黑衣汉子的声音立即应道:“海不扬波。”
灯光倏然灭去,只听“嗒”的一声,敢情有人用带钩长篙钩住了船头。
舱篷开处,繁星满天,原来江心停泊了一艘三桅巨船,自己乘来的小船,已经傍着巨船边上,停了下来。
黑衣汉子站在舱口,欠欠身道:“纪少侠两位请上船了。”
巨船上已经有人放下软梯,宇文不弃、凌杏仙相继缘梯而上,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汉子迎了过来,说道:“两位请出示朝天金钱。”
宇文不弃、凌杏仙各自把佩在腰间的朝天金钱取下,随手递过。
青衫汉子接到手上,看的十分仔细,然后递还两人,朝舱中抬抬手道:“两位请到舱中休息。”
宇文不弃、凌杏仙佩好金钱,随着他指点,朝前面走去。
原来这艘巨船,前后共有三个大舱,那青衫汉子指的却是前舱。
两人走了几步,凌杏仙四顾无人,不由低低的问道:“大哥,那黄老丈没上来?”
宇文不弃道:“小妹,莫要多说。”
说话之间,已经走近前舱,只见舱中黑黝黝的好像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那里,只因没有灯光,看不清人数,也没听到有人交谈。大家只是默默的坐着,也有人躺了下来,打着鼾声。
宇文不弃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这些人自然全是到铜沙岛去的了。”心念方动,瞥见舱中入影一闪,钻出一个人影,迎着笑道:“小哥两位怎么才来?”
宇文不弃听他声音,正是方才小船上那个自称黄鱼的人,不觉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上船之后,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上船来,小船就转掉而去,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呢?”一面连忙拱手道:“老丈请了。”
随着话声,举目朝那老头瞧去。
只见他生得又矮又胖,头上戴一顶毡帽,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两人。
凌杏仙喜道:“黄老丈,你怎么上来的?”
矮胖老人嘘了一声,道:“老汉是跟着你们上来的,不过我先溜到这里来了。”
宇文不弃早就料到这矮胖老头是一个风尘异人,只不知他到铜沙岛去,是为了什么?
矮胖老人语气一顿,接着说道:“老汉已经替小哥两位看好了舱位,坐海船,不管你武功多高,要晕船的人,只要船一晃动就会呕吐。舱里人多气杂,待会再一呕吐,闻了恶心,不晕船也给带着晕了,咱们就坐在舱门口,通风的地方最好。”
说着,领了两人跨进舱门,朝舱口一指,低笑道:“快坐下来,就要开船了。”
宇文不弃,凌杏仙依言坐下,果然没多一会,船上起了辘轳之声,扬帆起锚,船身一阵晃动,缓缓往江面移动:
矮胖老人低声道:“他们把中舱当作贵宾室,接待有些名望的人,其实中舱有什么好,又不通风,又闷气,那有这里舒服?”
宇文不弃因自己两人乔装而来,志在搭救母亲,这矮胖老人不请自来,意图不明,万一惹出事来,自己两人,岂不招了嫌疑?一时不敢和他多说,还暗暗碰了凌杏仙手肘,示意莫要开口。
矮胖老人倒也知趣,在两人对面,倚着船篷坐下,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一会工夫,就呼呼睡去。
这时已快近子夜,江风渐劲,三道布帆吃足了风力,船身斜倾,破浪如风,驶行极炔。一阵又一阵的浪花,打在船篷上,洒洒有声。
大半个晚上,就在海浪颠簸中过去。东方渐吐鱼白,接着一轮红日,从大海中升起,水天一色,金蛇荡漾,蔚为奇观!
宇文不弃吐了口气,转头望去。
只见自己这一舱,一共有十四五个人,其中有两个年轻道士,蓝袍佩剑,一望就知是武当门下。另外三个劲装大汉,身边放着雪亮的钢叉,正是恶鬼车敖的徒弟。
其余的人,有的身着劲装,有的穿着长袍,宇文不弃虽不认识,但可以猜想的到,都是江湖上各门派的人了。由此看来,矮胖老人口中的贵宾室——中舱,坐着的可能是恶鬼车敖,和江湖上身份比较高的人。
水手们已在船尾淘米做饭,一阵阵的饭香,从后舱送到了每个人的鼻孔,在船上颠簸了一晚,谁都感到腹中饥饿。
过了一会,只见两名青衣短衣汉子,抬着一大桶白饭进来,放到中间,又进去端出六大盘菜肴,一盆汤水,十几付碗筷,一起放到板上。
接着走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汉子,朝大家拱手作揖,高声说道:“诸位来宾,咱们这趟航程,少说也得有两天三晚时光,才能到达、船上准备简陋,待慢之处,望诸位多多原谅,现在请大家用饭了。”
说完,又拱了拱手,便自退去。
矮胖老人一跃而起,嘻的笑道:“小哥,别客气,快去吃饭了呀!”
伸手拿起一只饭碗,装了碗饭,自顾吃了起来。
大家也纷纷站起,各人取过碗筷,装好白饭,就围成一圈,蹲着吃喝,宇文不弃、凌杏仙也不再客气,取碗装饭和大家挤在一起吃喝。六大盘菜肴,真还不错,有鱼有肉,十分丰盛,但轮到最后一人装饭,却少了一付碗筷。
那人大声叫道:“喂,船上朋友,你们少拿了一付碗筷。”
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进来,送上,一付碗筷,一面说道:“尊客原谅,在下替你送来了。”
那人接过碗筷,也没理睬,装了饭,蹲下身自顾自吃饭。
青衣汉子心中暗暗纳罕,忖道:“金总管交待过,前舱是十五位来宾,方才自己明明数了十五付碗筷,决不会错,怎会短少了一付呢?”
不觉朝围着吃饭的人暗暗一数,那不是有十六个人?
“难道金总管说错了?”心念转动,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一会工夫,舱门口出现了那位身穿青衣长衫的中年汉子,他脸色凝重,缓步而入。
在青衫汉子身后,跟着两名短衣大汉,手持铁尺,紧贴腕底。舱门口也有四五名青衣短靠大汉,手仗扑刀,伺立在甲板上,没有跟着进来。
青衫汉子阴森目光,从正在吃饭的十六位来宾身上掠过,干咳一声,拱拱手道:“诸位正在用膳之时,兄弟本来不该打扰,但方才据报,有一名奸细,混在诸位之中,企图偷渡,兄弟职责所在,不得不查明真伪,惊动诸位之处,兄弟深表歉意。”
他此活一出,十六名正在吃饭的来宾,莫不齐齐一怔,刹那之间,大家全都停下筷来,三十二道目光互相顾盼,谁也不知究竟谁是奸细?
只有宇文不弃、凌杏仙两人心头明白,暗暗忖道:“敢情是方才有人少了一付碗筷,出了岔子!”
青衫汉子眼看大家坐着没动,他也丝毫不动声色,徐徐说道:“兄弟奉命迎迓嘉宾,班堂主曾交下一份名单,这前舱共有十五名来宾,如今在诸位之中,多出一人,这人自然是混上船来的奸细无疑,兄弟之意,这位朋友还是自己站出来的好。”
大家听说这一舱该有十五个人,但仔细一数,果然有了十六个人,每个人不禁都流露出惊奇之色。
宇文不弃暗暗替矮胖老人耽心,但又不好朝他多看,因为青衫汉子正在冷眼注意着每个人的举动,怕被他瞧出破绽来。
舱中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大家都等待着这人自己站起来,但十六个人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有挺身承认。
过了半晌,那青衫汉子冷声道:“兄弟好意相劝,这位朋友敬酒不吃,那是要吃罚酒了。”
恶鬼车敖门下一名黑衣大汉忍不住道:“那一位朋友是混上船来的,干脆站起来,既然被人家发现了,难道还想混得过去?”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不错,江湖上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船藏头露尾,算得那一号人物?”
矮胖老人一手捧着饭碗,神色自若,摇摇头道:“真想不通,还有人会混上船来。”
青衫仪子嘴角下垂,冷冷一,哂道:“朋友装作的真像!”
矮胖老人身躯一震,失声道:“你说老汉?”
青衫汉子一双森冷目光,落在矮胖老人身上,皮笑肉不笑的道:“朋友能混上迎宾船来,足见高明,难道真当金某看不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矮胖老人急得直搔头皮,口中说道:“这……这是什么话?老汉会是奸细?”
青衫汉子嘿然冷笑道:“凡是赴铜沙岛与会来宾,除了随恃师长同来,不是持有请柬,便是随身佩带朝天金钱,朋友身边,可有这两种东西?”
矮胖老人道:“老汉自然有,只是老汉的一分请柬,在路上丢了。”
青衫汉子仰首大笑道:“朋友可惜越说越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