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还是一个,很天真的小姑娘。我以为,我和崔家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嫁得一个好夫婿,过一个每个女子都会过的生活。我那时候,以为自己什么都懂,聪明到天上去。可仔细想来,我什么都不懂的,什么也不懂的。”
崔冰柔眼底仿若染上了一层水雾,她唇齿间犹自染着血污,是自己咬了男人耳朵沾染上的。她盯着铜镜里面的自己,好奇究竟是自己眼睛里的云雾,还是镜子上的灰尘,让一切都是变得模模糊糊的。
两年前的她,她也是这般照着镜子,瞧着镜中姣好容貌。
她自幼就知晓,自己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
也许因为她那出身低贱的亲娘,作为一个妾室之女,她仿若被人昭示,何谓媚骨天生。自己轻轻拢眉,就不自禁透出了一股子媚态。有时候,崔冰柔是故意的,有时候却是无意为之。
那样子的娇媚,纵然无意为之,却犹自不觉令人怦然而心动。
而自己看着自己镜中妩媚,不觉油然而生一缕骄傲。
她吃吃的笑着,看着自己镜中娇媚可人的模样,这是女人的骄傲资本。
那时候崔冰柔就幻想着,自己怎么用这般娇媚可人,将那个老实的夫婿,摆布得神魂颠倒,让他言听计从。每当自个儿这样子幻想时候,她脸颊便是染上了一层红晕,旋即双手死死的搅紧了自己的身躯。
那娇艳的花朵,就如此悄然的绽放,给规矩重重的崔家,染上了一层绚丽暧昧之色。
她想着魏安,魏安是个老实头,很好拿捏。那个男人,看着自己眼神如此痴迷。以后啊,必定会是自己手中束缚之物。
可是有时候,魏安那样子的男人,又同样会让崔冰柔不由得觉得乏味。
魏安那样子的男人,总会让人有些遗憾的,尤其,是崔冰柔这样子的热情女子。
可就算如此,这般乏味的日子,终归是会是平稳而安宁的。就算,没有什么惊涛骇浪,自然也是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就算,有什么折腾,也不过是乏味家宅里的小打小闹。
偏生那时候,两年前,韦玄回京述职。她早听过韦玄的传闻,这般极好极好的男儿,偏生未婚的妻子却不知晓珍惜,却与表哥私奔。那个男儿,英挺俊朗,就是女孩子心目之中所幻想的安全可靠的模样。
这其中,自也包括了崔冰柔。
沉稳、尊贵、神秘,也许这一切的幻想,都能得到满足。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匹受惊的马儿,将我的马车拉得颠簸,我那时候多么害怕。可偏生,却有一个人,这个时候拉住了马。然后狂风暴雨,就一下子停止了。他瞧着我,就对我说,姑娘,你没事儿吧。他这个禽兽,这个畜生,披着人皮豺狼,这个元郡的伪君子,不要脸的贱人,装出那么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专门让人上钩。他不要脸!我那时候,还不如死了,不然何必留着自己,零零碎碎受苦。”
崔冰柔辱骂着韦玄,脸颊也是流转了一片奇异的红晕,胸脯因为激动,而一阵子的轻轻起伏摇曳。
不过饶是如此,阿滢也听得出来,在第一面时候,崔冰柔也是对韦玄很有好感的。
纵然崔冰柔有未婚夫,身子已经是属于魏家,可礼法约束不了一个人的心。
她的一颗心,就这样子飞走了,飞去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本来,我对魏安只是有些意难平,本来我还是要嫁的。可是自从韦玄出现,我,我便是不甘心起来了。仿佛一生的平淡乏味,就冲着我招手。如若,能嫁给韦玄,日子也许就很幸福的。谢娥,你以为那些满口甜言蜜语,很会说好听话儿男子,便是所谓的轻浮纨绔?不,韦玄那样子才是的。他不会给你许诺,那些撩拨,看上去就好像是无意的,可是你就是知道,他其实对你有点意思。他,他将你一颗心,撩拨的痒痒的。是他欲擒故纵——”
阿滢眼珠子一转,故意说道:“你这么说,无非是因为韦郎并不如何的喜欢你,所以你很是意难平,你诋毁他的名声。其实,我也是瞧得出来,你,你喜欢他,对不对?”
她明明知晓崔冰柔听不得这个,偏偏就故意这样儿说,故意让崔冰柔生气。
“呵,你倒是不知死活。事到如今,你竟还以为,我是,是有心夺你姻缘?呸,谢娥,我是不忍见你这般可怜姑娘,以后生不如死。你年轻多情,就如当年我也似,可是,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定然是会毁了你,毁了你呀!”
崔冰柔嗓音渐渐尖锐:“便算是勾引,也是他出手勾引,是他有心引诱的!谢娥,你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物。你以为韦玄当真是个什么正人君子?他与我偶遇,和我赏花,甚至将我心仪的书籍送和我。那年春天,我就被他给迷住了。他凑过前去,就对我说,说你也是有机会的。”
你也是有机会的!
这样子的话儿,浮起在阿滢的心头,让阿滢内心,忽而不觉浮起了一缕如水凉意,身躯微微一颤。
那句话,方昭仪说过。
而且,韦玄也对自己说过。
你也是有机会的。
好个韦家儿郎,但凡他瞧中的猎物,必定也是会如此折磨,折腾得这个女人,彻底疯疯癫癫。
可她阿滢,既不会是方昭仪,更不会是崔冰柔。
等着瞧吧,就让大家瞧瞧,究竟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韦,韦郎,他,他真和你说过?”
阿滢不觉狠狠一咬唇瓣,透出了一股子的委屈:“可他也与我说过,他,他究竟和多少人说过呢?”
崔冰柔竟似幸灾乐祸:“是了,你只会和女人争风吃醋,却不知晓,你那个男人,实则是山中的饿狼,是畜生,是禽兽!他,就是如此变态疯狂,折磨女人。可恨我那时候,还不知晓他的真面目。我也因他这么样一句话儿,内心不觉甜甜的,很是受用。甚至夜来,我也是十分心神荡漾,满脑子都是他,都是他呀!”
泪水顺着崔冰柔的脸颊,轻轻的滑落。
她如此怔怔的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流转了一股子奇异的愤怒。
“可是后来,后来我见到了魏安。说来,终究是我对不住他的。之后便是他弃了我,也是和我没什么关系。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韦玄,竟分不出丝毫给魏安。可是他呢,却仍然是念着我,迷恋我,喜欢我。我过生日,他捧着一双翡翠娃娃和我,只因为我说爱翠玉。那一刻,我忽而很愧疚。我忽而发觉,韦玄对我如此撩拨,刻意暧昧,连我生辰都不记得。反而是魏安,他虽然老实、木讷,一颗心,却也是真心多了。”
“我到底是不喜欢魏安的,至多有些微末感动。可饶是如此,这也是足够了。我,我不是什么千金闺秀,世族嫡女。崔冰柔只是个妾室生出来的贱丫头,命也苦,一向都是不值钱的货色。所谓爱情,是那些世家嫡女才能有的稀罕玩意儿。我这个人,能有什么?至多,也只能有点儿安稳日子过。韦玄再好,也是比不上我自己。我若不肯爱惜自己个儿,还有谁会爱我呢。”
“后来,我便拒了他。以为这件事情便如此罢了。就算我心里一时对不住魏安,可是,终究还是清清白白的吧。那时候韦玄只是笑笑,也没说什么。我也以为,他怎会留恋我崔冰柔。是他,是他咄咄逼人,处心积虑——”
“他这个人,就是个畜生,喜怒不行于色。哼,就算只是玩玩我,只有他弃了我,我怎么能弃了他呢?如此一来,岂不是奇耻大辱?是他,栽赃陷害,运用一封书信,移花接木,指责我移情别恋,和那个卫扬有染,书信为证。崔家当了真,为了名声,故意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去。可是,我却已经百口莫辩。”、
“可叹到了那时候,我还是蠢钝如猪,还不曾怀疑韦玄,还以为他是那个品性很是高洁的世家公子。可恨那日他约我,我一时软弱,我,我把持不住自己。明明说了,再也不见他了,可是还是禁不住,去看了他一眼。”
“他约了我去静安寺,快到秋天了,菊花一朵朵开了,开得真灿烂啊。那些菊花被夕阳的光芒一照,顿时也是红彤彤的,就好似染了血一样。而他整个人,就好似染在了血色的夕阳之中。不知怎么了,我看到他那么一副模样,我顿时就觉得害怕,下意识的畏惧。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跑不掉了。”
“他抓住了我,打得我吐血,浑身都疼。等我跑不掉了,他,他就一把将我推入了菊花丛中。我好疼,好难受,那些菊花扎得我疼,我也是跑都跑不掉。我哭啊,哭得好难受,好伤心,可是什么都阻止不了。他撕碎我的衣衫,骂我贱,辱骂了我许多话儿。你别看他平时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可是骂的话不知晓多难听了。你实在不能想象,他那时候,是怎么样一副模样。他,他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假装斯文,其实根本就是禽兽不如的货色。他寻我,就是为了发泄,拿我出气!我恨他,真的好恨他呀。”
“之后,他笑着对我说,说我不知晓好歹,居然是胆敢拒绝他。说这件事情说出去,对我没什么好处。”
崔冰柔慢慢的,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
纵然阿滢早就觉得韦玄是个混账,此刻也是有几分不可置信。
“可是,可是你真的就,什么都没有说?”
崔冰柔也仿佛察觉到了阿滢嗓音里面那么点儿怀疑之意,不觉厉声:“你,你以为我是编造的故事,为了污蔑你的韦郎。是,你一门心思想要嫁入高门,自然是一个字都是不肯听我说的。谢娥,你简直就是蠢到家了。如若你以后不幸,实在也是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以为你便能十分幸福?韦玄的未婚妻子,可是并不止你一个。我以前,还对他可谓是万般的同情呢。可是如今,在我想来,只怕那个容丽盈,也是死得不明不白。只怕,说不准就是这位韦郎君算计的,下的狠手!”
可她嗓音再如何大声,阿滢的质问,也仿佛是触及了崔冰柔的痛处。
她不觉颤声:“你让我怎么说?我又怎么说得出口?是,我那时候想法是那般可笑。如若,如若我骗过了魏安,至少,以后还有个平稳日子过。是,我对不住魏安。可是,我能怎么样?说出口?别说笑了,崔家会有人信?相信那个风度翩翩的韦郎君,会对一个名声狼藉的女人下手。相信,他会用这样子一个如此强硬的恶心态度,这般对一个女人?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就算,崔家真的相信了,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崔冰柔,去得罪韦家,去损及这位韦家的嫡出少年郎。”
“哼,他们只会以为,是我争风吃醋,得不到韦玄,故意谣传。就算,他们真相信,我的贞洁失在了韦玄的手里。那也是,是因为我主动勾引,举止轻浮,然而却没得到回报,因此对韦玄不依不饶。”
“我哪里有这般本事,和韦玄作对?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这样子的事情忍耐下来,就会有好日子过。可是没想到,那个男人是如此可恶,绝对都没有想过放过我。我以为,他至少不想让这件事情说出去,毕竟对他而言也并不是那么光彩的。我以为,他至少也是会有所顾忌。可是我错了,我哪里能想得到,他居然能有如此恶毒心思。”、
“他跑去给魏家的人说,让人告密,说我的贞洁都没有了。在崔家验证清白的时候,更证实我清白有失。那时候,我就知晓,我一无所有了。当时我没有开口,此事更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