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军还远远没到自成一派的程度,罗世功这个人同样也没什么野心,做不出拥兵自重那等事来。”
楚秋淡淡说道:“赵相若是忧心此事,不如请沈仪下旨换帅,把他的心腹扶上镇北军统领之位。”
“夜主说笑了。”
赵相抬起眼皮,轻笑一声:“放眼朝堂,陛下哪有一个真正的心腹?”
“易太初难道不是么?”楚秋也笑了起来。
对上赵相的目光之时,发现这老家伙的双眼愈发浑浊,浑身满是暮气。
“赵相乃是我大离的股肱之臣,千万要保重身体。”
说完这句话,楚秋便站起身来,有告辞离去之意。
然而,赵相却是出声挽留道:“夜主留步。”
“赵相还有事?”
楚秋向赵相投去疑惑的眼神。
镇北军的事,他已明确表示不会插手。既然如此,两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赵相还是道:“镇北军的事暂且放一放,老夫今日请夜主过来,主要是想聊一聊商会的问题。”
“赵河,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楚秋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你想替商会求情?”
“那倒也不是。”
楚秋突然转变的态度,并未吓住赵相。
就听他轻声道:“商会的势力在大离经营多年,从来都是和气生财,不争也不抢。这次他们选择亲自下场,介入大离内部的斗争,背后必是有人跟他们通了气。”
“吕和通,还有夜主先前警告过的那些人,不可能是商会的幕后主使,这一点,夜主应该比老夫更清楚。”
说到这里,赵相示意楚秋坐下再聊聊。
但这时的赵相,已经不再是以朝堂中枢的身份在与楚秋对话,反而更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
“老方还活着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与他提过传下衣钵的事,那时他总是岔开话题。如今看来,若他真听了我这老家伙的话,监察司未必能有今日之盛景了。”
赵相颇为感慨地说完,但见楚秋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倒也没再打什么感情牌。
又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全当是陪我这没几日可活的老头子聊聊闲天,坐吧。”
这一次,楚秋没再坚持离去,坐在赵相身侧的位置上,“替商会求情这种没脑子的事,不像是你的风格。说吧,商会幕后的人到底许了什么条件,能说动你这老东西出面。”
以赵相的性子,对于现在尚未明晰的局面,最有可能的应对便是作壁上观。
毕竟朝堂上几次明争暗斗,赵相都只是敲敲边鼓,从不亲自下场。
唯有一次亲自出面,向沈仪求来了皇室秘库中的离祖枪,协助林听白斩杀一名三品武夫,掀开了江湖动荡的大幕。
除此之外,他更多都是在暗中出招,并且保证每一次的乱象结束时,能够获得不差的利益。
但凡有心猜想一番,就不难看出赵相今日的地位,比起之前几年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尊刺杀沈仪,林听白失势,监察司掌管南方一带,蛮人立国,天地异变……所有的事情背后,虽然不确定都有赵相的插手干预,但目前来看,赵相每每都能从中取利,一步步巩固了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就算沈仪再怎么忌惮他,如今都要捏着鼻子用他。
这才是赵相厉害的地方。
像现在这种为了商会之事亲自出面的举动,实在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你就当老夫上了年纪,想要在死前多做些事吧。”
赵相丝毫不在意这句评价,语气很是洒脱地说道:“商会行事虽有几分过激,可他们毕竟掌握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就算你将商会上下屠个精光,这种力量依旧不会消失,反而会变得更加难缠。”
“钱可通神,从来不是一句空话。监察司如今兵强马壮,除了你从陛下手中硬生生夺走了南方一带的掌控权以外,大虞那边私运来的兵甲粮草,也是不可忽略的基石。”
赵相看了楚秋一眼,道:“你在大胤也见识到了万里军的厉害,而那仅仅只是日首不以颠覆天下为前提所培养的部分私兵。寻安王多年以来,同样也大把撒钱,培养自己的幕僚与武夫客卿,倘若商会想要暗中发展势力,你认为会是何等场景?”
“有监察司在,商会没这个本事。”
但楚秋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
尽管他心中猜到了赵相这么说的原因,此时也不可能顺着这老家伙的思路走。
为了避免商会鱼死网破,夸大它在未来的威胁,却忽略它在眼下所做的一切?
这种说法,楚秋自然不可能认同。
“监察司如今的能力,确实远胜从前。即便方独舟活过来,也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赵相淡淡说完,随即道:“但你必须要先判断清楚,谁是你的敌人。或者说……谁是我们的敌人。”
听到赵相用上了这种字眼,楚秋眼眸微眯,“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与你这老鬼成了守望相助的自己人。”
“从你借老夫之手送走燕王开始,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赵相不轻不重地‘点破’当初送走燕王前往北关一事,“你在陛下面前拿出了离祖符,等于亲口承认了与燕王的关系。易太初刺王杀驾所造成的风波尚未平息,如今在陛下眼中,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他视为篡位的阴谋。”
“执掌离祖符,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楚秋淡淡道:“大离的兵马如果仅凭一件死物便能调动,沈氏的江山,也坐不了这么多年。”
对此,赵相倒是没有反驳。
默然一瞬后,他缓缓进入正题,道:“商会成立之初,为的就是对抗天地灾劫。眼下朝中无力承接的修缮,赈灾,皆由商会一力承担。不管你怎样看待商会,都无法否认他们做得确实都是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