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盼锦到医院的时候,果然是看到成群的记者堵在医院门口。
他们还没有太丧心病狂,至少没把医疗听到堵上。
但是这乌压压的一片也是够糟心的。
在住院部的楼下,蹲着两个拎着盒饭的人。
确切来说,一个蹲着一个半曲着腿。
殷英太累了,腰酸,但是她没好意思蹲,只微微弯腰靠在墙壁边。
“那是盼锦吗?”
她抬头眯着眼。
夕阳的余晖把人脸拉得昏暗,看身形倒像。
“盼锦让我们回去,她自己果然是来了。”
文阿姨和重年都在这,重总也被送到这里,花盼锦没理由不来。
“盼锦!”
殷英挥了挥手。
匆匆跑进医院的花盼锦顿住步子,回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我带你去文阿姨那。”
宫鸿站起来,举着自己手上的盒饭:“你也没吃吧。”
花盼锦揉了下空扁的肚子。
还真是。
没心情。
“好歹吃一点,等会儿我想着重总就该醒了。”
重总醒了,自然重年那边就热闹了。
花盼锦想了下,现在这天已经暗了一半,确实是没法立即回去动工的。
“好。”
正巧她一个人也没法子照顾好几个人。
“文阿姨那边的费用……”
花盼锦来这里,主要就是担心文阿姨那边的钱够不够用。
她女儿常年在国外,虽然经常送钱回来,但是也都是够个老人花销,锦绣面馆里的食材为先,成本不低,文阿姨赚的是辛苦钱。
“够是够的,但是……”
宫鸿欲言又止。
“但是那两人中有一个醒来后要求赔偿损失的。”
“多少?”
花盼锦三人疾步上了楼,她想也不想就直接问多少钱。
这损失还能有什么可以补偿,人都已经遭罪了,所求的不就是钱吗。
“三万。”
“一个人三万块。”
三万不是小数目了,加一起就是六万,文阿姨大半年也就赚六万块吧。
“好,带我去。”
花盼锦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下里面的手机银行。
“你要替文阿姨付?”
宫鸿惊了。
“你这么多钱?”
殷英默了,看着花盼锦也是明显的不赞同。
但其实,这件事是花盼锦来的路上就打算好的。
不仅如此,她还要出钱排污,治水,还琴川一个干净。
为了她花家的孽赎罪。
“你这么有钱?”
宫鸿是觉得花盼锦不缺钱,但是钱多到一下出六万还真是。
啧啧。
“你可想好了,锦园的日常维护开销可不低。”
宫鸿虽然是第一次进锦园,但是就那面积,那盆景,那装修,人尚且要年老多病,建筑这种东西,不修那就全坏了。
“嗯。”
花盼锦神色淡淡,六万对于她来说,虽然不少,但是也不是大头。
让她头疼的,还是后面的治水费用。
而且,她低头看了眼高楼下蚂蚁一样的记者。
琴川的口碑如何扭转,这可是花钱也办不到的事了。
事实上,果如花盼锦所想,琴川的议论在今天达到了顶峰,上了西直日报的刊面。
琴川接二连三的卫生为题引人担忧、昔日小镇如何原因变成油水污田……
等等标题戳人心肺。
“你好,请问1318号病房在哪?”
住院部走廊里,女声轻细的询问显得有些特别。
花盼锦刚从电梯出来,便和余宋四目相对。
她手里拿了张卡。
重氏的子卡,上辈子重年给过她。
但是这辈子——
花盼锦蹙眉立马跑过去,拉住余宋。
“重年醒了?”
余宋愣在原地。
她脑子里想到小少爷跟她说的:“先别告诉花盼锦我醒来的事。”
他想,他没脸面对她了。
抢了她的父亲,还毁了她的家,他重年,真是渣爆了。
“重年醒了对不对!”
花盼锦使劲攥住余宋的手腕,余宋吃痛回过神来。
“我……你……”
她看着花盼锦的样子便不忍心骗她。
她低头,不说话。
“宫鸿,我转你,你去付钱。”
她松开余宋,拍了拍宫鸿的肩膀,径直又回了电梯。
重年在更高几层。
宫鸿手机一响,提示转账的好几声铃声。
花盼锦分着转的,她怕限制额度。
“这……你们也是去付文阿姨店里的医药费?”
余宋把卡插回口袋,惊奇道。
宫鸿和殷英才奇怪呢。
“你为什么要付文阿姨的医药费?”
余宋摸摸鼻子。
她也不知道,可是既然小少爷说要付,那就是付的吧。
“钱你留着转给花小姐,我来。”
余宋快步走去1318房,去拿里面的单子。
宫鸿和殷英上前拦住。
……
花盼锦按了好几趟电梯,电梯上上下下人太多,她干脆去了电梯跑楼梯。
六层楼,花盼锦跑了没几分钟。
“年年……”
她猛地推开门,床上人僵了一下,眼睛没来得及闭上。
听到动静,刷的盖住自己的眼皮。
花盼锦冲过去:“干嘛,你躲我?”
重年的睫毛颤了下,没动。
花盼锦看着重年的小手指翘了翘,心底的焦急和不安全都化为泡影。
只要他还好好的,她就什么都有力气。
“年年,你睁眼。”
重年的睫毛又颤了一下。
“重年,你听见了吧。”
花盼锦坐下来,看着窗外最后一点夕阳打进来。
“熊赪是我的亲生父亲,八年前不要我了。”
八年前,她初三,15岁。
重年抿住了唇。
“重年,你说要追我的,你就是这么追的?连看我一眼都不看吗?”
重年面色一僵,眉头轻轻促起。
花盼锦越发的不慌不忙了。
她扭过头,看着重年的安静的脸,尽管睫毛颤到飞起,慢慢靠近。
重年能感受到花盼锦的靠近。
他在心里想,锦儿是不介意的是吗。
为什么锦儿不会恨他呢。
明明这一世,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为她做。
“我本来想着,等琴川的事情都好了,我就带你去可可西里的。”
花盼锦坐下来,陷入前世的回忆里。
“我对那地方有天然的排斥和憧憬。”
重年听到可可西里,心理一颤。
他不希望花盼锦去那里,不要……
“其实以前我去过一次。”
花盼锦想了下,改了个口:“不是,是梦里去过一次。”
“我梦到我死在了那里。”
“不!”
重年哑着嗓子惊呼出来,一双眼里满是惊恐。
他喊完才发觉自己竟然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吓得馒头是汗,眼里全是未定的惊吓。
花盼锦不知道她那句话触动了他,重年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
“锦儿,你别去好不好。”
重年嘴一撇,右手一抬:“我怕。”
他最怕那里了。
怕安静如混沌一样的荒漠和隔壁,怕悄无声息就被吞噬掉的生命消亡,怕他们的时间永远在那里停滞。
“抱。”
花盼锦闭了嘴,抬手过去。
她凑到重年耳边:“现在倒理我了。”
重年沉浸在花盼锦主动抱他的惊喜里,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年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上一次是你保护我,这一次,换我来。
“锦儿……”
重年感受到耳边的温暖,不想松开。
“年年。我本来想等一切结束以后再和你说的。”
花盼锦轻拍了重年的肩,松开。
一双眸定定地看着重年:“做我小男朋友好不好?重年同学。”
突如其来的,重年又是愣住,一双眸睁得大大的。
他……
竟然听到了锦儿对他的表白?
“我不想等了,我想把你放在身边,就像在锦园的时候一样。”
“你画画,我制皂。”
“再也不分开。”
“我……”
花盼锦说出了憋了两世的话,有些害羞,但是抬头一看,重年比她还要先红了脸庞。
“嗯?你不同意?”
她轻笑。
重年从没见花盼锦这么对他笑过,而且还是在说出那样的话之后。
重年掀开被子蒙住了头。
“锦儿,我是在做梦吧?”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要不是重年还吊着一直石膏手,他真个人都能钻进被子里裹起来。
“啊,你觉得是在做梦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花盼锦知道怎么说会逼得这家伙急眼。
果然,这话一出,重年立马掀开被子坐起来。
“不。”
他微微喘着气,眼底是坚定和认真。
他看着花盼锦:“说出的话不能变。”
说好再也不分开的。
重年勾笑一下,眼底溢出喜悦,他忍着痛也要弯腰凑近,在花盼锦的额头轻触了一下。
花盼锦微愣。
“锦儿是我的了,盖过章了。”
他笑得像个孩子,像拿到玩具的孩子。
花盼锦附上额头,勾唇。
重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恋爱对于他来说,是两辈子的第一次。
尽管心理年纪不算小,但是还是生疏又青涩。
但是花盼锦不同,警校里的混段子听了那么多,不会跑也会走了。
她勾唇,俯身。
一只手拉过重年的下巴。
红唇印上去。
“笨蛋,章要盖在这里。”
最后一抹绯色的夕阳钻进了云里,不见了。
周遭很快暗下去。
在门口站的的两个人尴尬地吐出气。
“这小野猫也真是的,这这这,火烧眉毛都能调个情哈。”
宫鸿尴尬地开着玩笑,虽然这玩笑更尬。
殷英勾了唇,想到什么,眼底又闪过一丝落寞:“我倒也希望能有她那样的洒脱。”
她的境遇太过刻板,一行一言都被规定好了。
上哪个学校,读到什么程度,去哪个公司工作,当什么记者,做什么报道,就连去哪个城市,都被她父母规划的明明白白。
这一次琴川之行,她还是接着工作的原因逃出来的。
宫鸿听了蹙眉。
“原来你羡慕这样的爱情?”
他耸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感情,会长久吗。
重年和花盼锦差了五岁,不说家世,就是年纪都能招来一大片闲言碎语。
他虽然知道花盼锦是动了真情,但这种现实问题谁又说的清呢。
反正他就做好朋友的祝福吧。
其他的,还是不多做插手。
只是可惜了,当年那批警校里暗恋人家的哥们。
“回琴川吧。”
这里显然没有什么值得她们操心地事。
“好。”
重年先是愣住,嘴上软绵绵的触感袭来,带着一点唇膏的香,刺激地他喉结异常的痒。
花盼锦就是短暂地印一下,很快就分离。
但是重年迅速地抬手勾住了花盘锦的后脑勺:“锦儿,再来一次吧。”
……
余宋抢着付完钱,又去了监护室看了眼,熊赪果然假惺惺地守在门外。
她不动声色地退下,打车去了重氏。
傍晚6点,重氏依旧灯火通明。
董事会被临时叫住,开了个视频会议。
“各位,很抱歉打扰你们。”
余宋的声音偏甜,文文静静的,但是谁都不会忽视她的能力。
她把重年给她的银行卡皂镜头前扫过。
“熊总通过的琴川改建企划案,我们重总和小少爷不认同。”
这话一出,董事们纷纷议论开来。
“怎么会,熊赪那孩子明明说他们一家都同意了,只是小重身体不好,没能来。”
说话的是重总父母那一辈的朋友,年纪已经很大了。
重年的母亲是他爷爷奶奶的老来女,要不然怎么宠成那般任性胆大的性子。
这老人年纪也已经很大了,叫熊赪都叫孩子。
“对啊,他还说琴川是块不错的地,虽然污染严重些,但是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是新加入的股东,跟着熊赪后面没少赚钱,因此是他的忠实拥护者,
“而且,为什么是你来开会,小重呢?”
虽然余宋拿着重氏的子卡,就是代表了重总和重年的身份,但是没见到人,未免太不尊重这些董事了。
会议间里,余宋短暂的默了下。
一个年轻一点的董事轻咳一声:“可能各位长辈还没来得及看新闻,重总她生病住院,小重年他出车祸了。”
那时候出车祸的时候,他们正在开董事会,期间倒是没见熊赪收到什么电话了。
想来,还真是有点奇怪。
儿子出事了,他竟真一点都收不到消息?
董事们沉默了。
“那她们没事吧?”
“熊赪呢?让他回来见我们!”
那位爷爷一怒,挂了电话。
大家隐约听到她背后的佣人惊呼一声。
“老爷您要去哪?!”
大家都挂了电话,直奔医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