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尚是第一次见花盼锦，她身穿简单的白色T恤，蓝色的牛仔裤，长发披散。
本该是个俏生生的美少女，但是她眼底含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就显得有些呆傻。
“怎么，很吃惊？”
他轻笑，不是很有架子的坐下来。
“你坐。”
他挥手让服务员上菜。
桃樱很会点，照顾到了花盼锦这个南方胃。
许是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花盼锦僵着身子坐下来。
她看了眼面前的几道菜，还是没忍住，抬头看向圆桌对面的人：“你……”
韩尚轻笑：“你似乎见过我？”
他不紧不慢地夹了筷子菜：“你尝尝，这厨师的手艺还不错。”
不枉他从天南海北寻来的。
“哦，好。”
花盼锦听话地夹了筷子。
“您……”
“怎么？”
韩尚轻笑：“你从一见到我就很吃惊，难道我们真见过？”
他仔细想了下，这不可能的，他十八年没回过国了。
花盼锦神色复杂。
是的，她不可能见过韩尚，也不可能觉得他熟悉，如果她没见过长大后的重年的话。
那个一身西装，笔直挺拔的人。
“你和重氏……是亲戚？”
或许她该问，你是重年的亲身父亲吗？
韩尚的筷子顿了一下，夹得一块排骨差点掉在桌子上，但是他手指用力，很快反应过来。
他抬头：“怎么这么问？”
花盼锦吸了口气，肺腔里说不出的憋：“您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是重氏的……”
重氏实际上只有两个人，一个重母，一个重年。
他不可能像重母，那么他像谁，再清楚不过了。
韩尚惊讶地看了眼花盼锦：“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
他确实和重氏有些渊源。
“但是我没想过要回去。”
他说，回去……？
大家都知道十八年前，重氏的小公主临时悔婚，怀着孕说不嫁就不嫁，但是事实上，好像并不是如此……
花盼锦对这种超出自己关注范围的事情没什么了解，还都是前世听重氏集团的人八卦听来的。
她不知道韩尚和重母有什么渊源，但是这关系突转的让她把自己心里憋的谈判内容堵住了。
对着重年的亲生父亲……她忽然觉得有些异样的别扭。
“你来这，不会是当侦探的吧？”
韩尚看出花盼锦的惊讶，兀自开玩笑道。
“嗯……是。”
花盼锦含了口汤，抬眼，她长舒一口气。
算了，为了琴川，得罪自己亲生公公也就可能大概也许……没那么重要吧？
花盼锦放下碗筷：“是这样的，我想问您借点钱。”
韩尚没想到花盼锦来谈判是为了钱，他抬目过去，答应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对面的小姑娘继续说：“两亿吧。”
韩尚：“……”
挑眉：“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别说两亿，就是两千万普通人也花不完。
除非花盼锦打算重新建锦园。
“哦，我想买下琴川。”
花盼锦泄气地靠在椅子上。
“您知道的，琴川要被拍卖了。”
她知道韩尚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
“嗯。”
韩尚点头，好像知道这钱要用来干什么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两亿就能买下来？还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借给你，两亿？”
琴川的成交额就是一亿九千多万，花盼锦凑个整，借个两亿是正好的。
但是她没办法直接告诉他，她就是知道。
至于她自己为什么值两亿，花盼锦打算赌一把：“你不是说，要买下我的唯一代理权吗？以后锦园出品的手工皂都通过你们HENG出售。”
韩尚轻笑：“你觉得你的手艺值两亿？”
花盼锦脸一臊：“可是你的助理不是说，你对这些很感兴趣，而且很有诚意和我……”
“可是花小姐你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诚意。”
韩尚的话简单又直接。
花盼锦脸微红，咬牙：“所以我说是借！”
“两亿你还不起。”
就凭她那些皂，卖一辈子也赚不起两亿。
“你！”
花盼锦竖眉：“果然商人都是老狐狸。”
越是成功的商人越是。
花盼锦没办法用那些所谓的情怀，所谓的爱护古镇的话打动他，因为这些对于无奸不商的人来说，都是屁话。
她僵了两下，抬眼挑衅地看向他：“那我就告诉重年，你回来了。”
韩尚还准备看这小丫头怎么打动他呢，一听这个，他面上一愣。
“你就是用这种手段谈判的？”
“不觉得失了些水准吗？”
花盼锦抿唇：“反正，无所谓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不就是好的吗？”
韩尚看了眼花盼锦。看得花盼锦心虚。
好吧，她错了。
她正准备道歉并且好好用真情打动他，韩尚开口了：“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知道，不是你用这种方法威胁我我才妥协的。”
听到韩尚的话，花盼锦猛地抬头。
“是因为你为了琴川，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来威胁我。”
如果今天花盼锦是为了自己，用这样的手段威胁他，他不仅不会把钱给她，甚至此生再也不会录用她。
但是花盼锦是为了琴川，换句话说，是为了别人。
花盼锦面色顿红，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太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我……”
“不过我不是借给你。”
韩尚从身侧的包里抽出白纸放在旋转桌上。
上面的菜只占了一小半，剩下的位置都是花束和空白，白纸轻飘飘地从他那头慢慢转过来。
“我们是合作关系。”
“我答应你保住琴川，你答应我为了工作。”
“什么意思？”
花盼锦眉头微蹙。
他不借给自己钱？
韩尚点了下桌子，花盼锦接过白纸。
上面的条款很明白，就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只是工资那里是一道横线。
“我保留古镇的原貌，在现有基础上开发，你必须陪我们HENG接下来的工作。”
HENG回归的第一次出手是什么，没人知道，花盼锦也不懂，听韩尚这么说，她更糊涂了。
“保留琴川原貌？”
那还赚什么钱？
不是花盼锦自己看不起琴川，而是琴川原貌比起那些千年历史，开发完全，还有有很多政策支持的古镇来说。确实没有太大的竞争力。
“你知道的，全国古镇这么多，但是古镇里有一个会制皂的姑娘，这点特色也不是哪里都有的。”
花盼锦不懂了。
“可是，这样开发一个半成品的古镇，所花费的前期投入绝对是不划算的……”
不如直接去投资一个已经爆火的地方来钱快。
“这是我们商人的秘密，花小姐似乎不用担心这个。”
韩尚轻笑，没有接续解释。
花盼锦蹙眉：“你真的要保留原本古镇的形貌？人都还能做自己的？那你怎么开发？”
怎么引流，怎么招揽客人。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赚什么钱！
花盼锦抓心挠肺地纠结。
她第一次不懂商人了。
她自嘲的想，大概这辈子她没得发大财的机会。
“签合同吧。”
韩尚指了下白纸。
“你知道的，这样以来，我就不用付你工资了，但是为了让你维持基本的生活水准，还是给你开一个月三千吧。”
花盼锦嘴一抽。
“三千？”
“每年？”
韩尚认真：“每月。”
花盼锦咬牙：“那我还得谢谢你不杀之恩了。”
韩尚比了个剪刀手。
哦不，是两亿。
花盼锦挤眉：“那我们刚才说的，也要立合同。”
谁知道他后面会不会改口否认。
“可以，先吃吧，等下去我办公室拟一下。”
韩尚勾唇。
“拍卖会在下周三，你要一起去吗？”
其实他不是很想出席，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去。
“嗯，我再说。”
花盼锦心想，果然是成功人士，已经知道具体时间了。
那么就剩下五天的时间了。
花盼锦的宣传片必须要在五天内放出去，然后为琴川争得一点价值。
它是有旅游开发的价值的，不是那种全部一推而倒的旧时代遗物。
花盼锦刚刚才开心起来的情绪又被愁绪添上。
吃完了饭，她抽搐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口：“如果要是超过了两亿，你……还拍吗？”
她怕这一世，事情发生了变化。
韩尚走在前面，更前面是带路的小服务员。
他没回头，只抬头往外走：“当然，说好的。”
花盼锦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如此，她就是把后一辈子都送到HENG手里，她也无怨无悔了。
花盼锦在HENG集团里看到了桃樱，一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集团内部都很年轻，而且整体装修都偏现代化。
花盼锦觉得，这也是HENG成功的原因之一，因为它有活力。
推开办公室的门，韩尚的屋子里满是各色的手工艺品，一整面褐色的隔墙里摆放的是各个国家的纪念品。
有俄罗斯套娃，还有加拿大的大鹅玩偶，自然，少不了自己国家的东西。
在架子上，还真有一个手工皂。
花盼锦挑眉。心里有点相信了。
这位可能真的是喜欢这些玩意。
他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但是心态极为的年轻，他兼具万物，接触过很多新奇的东西和事物。
所以才能造就他大刀阔斧，敢闯敢拼的性格。
这和熊赪用算计得来的先见之名不一样。
花盼锦默默签了字。
临走前，她回头：“我觉得你更适合做重年的爸爸。”
熊赪那样的人，他不配为人父。
花盼锦敛了下眸，心里无端有些羡慕起来。
她也想要一个，无所不能的爸爸。
开车回去，已经接近三点，花盼锦绕去了西直医院。
重年正在病房里安静地画画。
他很安静，一直如此。
花盼锦没想过这样安静美好的人会在那时候就开始猜测熊赪和祁连的用心了。
在小言的父亲闹事的时候，重年似乎就有预感了，所以才让小言的父亲想起来什么就去锦园找他。
“锦儿？”
重年画的累了，抬抬脖子，一眼看见站在门外的花盼锦。
“年年。”
花盼锦拎着烤鸭进来，病房里满是香味。
“呀，是烤鸭！”
重年吃了这么久的清淡饮食，嘴里淡出个鸟了。
但他下来接过烤鸭却没急着吃，他拉过花盼锦，把手里的ipad递给她。
“锦儿，我一直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重年眸底认真。
“什么？”
花盼锦看向桌面上的画。
画上有一只燕子，飞过白墙黛瓦相邻的小巷。
燕子低飞，是要下雨了。
画里没有雨，却是透着一中水汽即将弥漫的清透感，让人的燥热瞬间安静下来，跟着燕尾一起亲吻水乡的春泥。
“我画的是锦园的后巷，这是锦园的墙，这是它独有的飞雀檐。”
重年解释了一下。
虽然他不解释，他相信锦儿也能看懂。
“嗯。画的很好。”
有那种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我想出版它。”
重年看进花盼锦的眼睛里。
这里面画到了锦园，虽然只是后巷，但是这是他的一点点试探。
如果不可以，他就要找其他的办法拉锦儿出来了。
他想了很久，锦儿对锦园的看中太偏执了，她好像抱着什么，誓要和锦园共生一样。
这样的她，是脚扎进泥土里的自由，这不是真正的花盼锦。
重年的话一落，花盼锦知道重年的意思了。
“所以，你也在劝我开放锦园？”
花盼锦放下平板看向重年。
重年心底微慌，解释：“殷英姐说，杂志社要订一张……”
“一张……”
杂志社要定的是一张人物肖像，和这幅画没有一点关系。
这是他画的琴川画集第六张，雨前燕。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所以那只久居鼎盛之家的燕子，什么时候能自由地飞出来呢。
重年微垂下了眼：“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我就……”
他就再不这么试探了。
大不了，他就和她一起，住进锦园里，一辈子。
“不用，你出版吧。”
花盼锦看着重年的眼睫，轻声说：“谢谢你，年年。”
她转头看向了窗外的天：“也谢谢每一个，愿意拉我一把的人。”
重年抬起头，定定地看向花盼锦。
“锦儿……你……”
花盼锦回头，微勾了唇：“明天就要宫鸿去锦园里拍了，你这点‘细枝末节’的小墙角，愿意薅就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