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夫初时一怔,随即转忧为喜,点头道:“金教头教训得是,小的知错了,这就赔偿这位小哥两百文钱。”
洪锦愕然道:“恩公……”
金教头沉脸道:“怎么,你认为我处置不公么?”
若无此人出手相助,洪锦恐已命丧当场,只能违心道:“不敢。”
金教头道:“你走吧,我既说让你安然离去,其他人自不会再为难你。”
洪锦咬牙道:“是。”
金教头见洪锦还算识相,说道:“知进退才能活得安稳,无论是在哪里,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大声说话。”
金教头说完,施施然出门而去。
洪锦回味着金教头的最后言语,无疑是在告诉他,一个人弱小时吃亏很正常,要想不吃亏,那就让自己的拳头比别人更硬。
公平道义?
不存在的!
就算有,也是在更硬的拳头庇护下,才能和对方讲道理。
夏大夫取了两百文钱,装在一个小布袋里,丢在洪锦脚下。他看洪锦的眼神中满是恶毒。
洪锦低头捡拾钱袋时,夏大夫低声道:“今日算你走运,但以后……哼哼……”
金教头只是恰逢当场,出手阻拦杀人,等洪锦出去后,在这沙北城中依旧是那恶霸牛左的势力横行。只要洪锦在沙北城一天,就有落到牛左手中的时候。
洪锦牵着丫丫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出大门。
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大都幸灾乐祸,无一人施以援手。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丫丫挽着洪锦的手臂,怯生生问道。
洪锦心下已有主意,说道:“哥哥想到了一个好去处,既能吃饱肚子,还能学到本领。只要哥哥有了大本事,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洪锦一路打听,穿街走巷,带着丫丫出现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牌匾,写着“守备府”三个大字。府邸的大门两侧,站立着七八个持戟武士。
这些武士俱都是身形魁梧的大汉,一个个横眉怒目,闲杂人等谁敢靠近。
丫丫见了害怕,躲在洪锦身后。洪锦来到府邸门前,向一名武士说道:“在下想来投军。”
周围的几名武士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洪锦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全是淤青,走路一瘸一拐,还穿得破破烂烂。这样的一个小乞丐居然说要投军。
本来那些武士想要斥责一下洪锦,把他赶走,可一见他那可怜样子,骂人都觉得是抬举他。
其中一名武士一脸鄙夷道:“就凭你?”
洪锦道:“但不如投军需要什么条件?”
另一名武士嘲笑道:“等你再大个几岁,身子有我们一般健壮时,再来投军不迟。”
洪锦道:“既来投军,自然是想在军中学好本领,好像诸位军爷一样本领高强。”
那武士道:“你这张嘴倒是能说,如是我经手投军之事,说不定便收了你。按例,每年开春才招募军士的,如今已错过了,明年开春后你再来守备府打听吧。”
明年?
这如何能够等得。
洪锦道:“守备府不是正招募军士吗?小的正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赶紧过来的。”
几名武士俱都一愣,一人问道:“你听谁说守备府要招募军士?”
洪锦本想说是听金教头提起,转念一想,对方也许随口一说,或者根本没有这回事,只是诓骗那牛左的,于是改口道:“我在城中见到几匹快马,言说有紧急军情,北方有人造反。快马既然向守备府而来,自然是要调兵的,调兵就会缺人,故此要招募军士。”
洪锦原本不知道兵员调动之事,这还是听到路人的言语后记在心中,现在便说了出来。
几名武士面面相觑,他们确实见到三匹快马进了府邸,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没想到却从洪锦口中听到了这个惊人消息。
有人造反自然就要去平叛,平叛就要上战场厮杀。刀光剑影之下人命犹如草芥。
“我爹娘年纪大了,做儿子的还要在老人家膝前尽孝。”
“我也是,家中单传三代,而我尚未娶妻生子,无后可是大不孝。”
“小弟本领低微,诸位大哥本领高强,尚且不想去捞战功博功名,更加轮不到小弟了。”
“一群废物,你们贪生怕死,活该一世平庸,老子偏偏喜欢打仗……”
预先知道要调兵,便可以暗中做些手脚,或托关系,或花钱贿赂,想办法躲开战阵厮杀。但也有人喜欢刀头上舔血,富贵险中求。
其中一名武士看洪锦说了如此重要的事情,语气和蔼了些,指点道:“如你所说是真,守备府确需招人。这样吧,你到府门前跪着,我们也不来驱赶,有贵人经过,问起什么事来,我等趁机为你进言。进不进得守备府,看你造化。”
守备府大门外有一片很大的空地,铺着青石板,洪锦双膝跪地,面向守备府大门,耐心等待“贵人”的出现。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虽有进出府门之人看到,大都冷冷瞥上几眼,便自顾离去。
丫丫初时站在洪锦身旁,见哥哥始终跪着,便也陪着跪在地上。
但她没有洪锦的坚忍之心,一会儿便觉膝盖疼痛,又爬了起来,等站得累了,再复跪下。
洪锦从头至尾都规规矩矩的跪着,一动不动。
连那些守在门口的武士们见洪锦如此虔诚,也啧啧称奇,感慨这小子投军之心倒是坚毅。
等到傍晚时分,天空阴暗起来,竟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青石板被雨水一淋,都湿了。
丫丫大病初愈,洪锦不忍心见她陪着自己淋雨,让她到屋檐下避雨,她却宁可身上淋湿也不愿意离开洪锦。
门前武士好整以暇般看着二人淋雨。甚至有人打赌洪锦和他妹妹还能坚持多久,输了的明日请喝老酒。
天色已全黑,府门前亮起了灯笼。
洪锦的心也随着那冰凉的雨水而逐渐冰寒。
丫丫被冻得身子发抖,已坚持不下去了。
洪锦暗叹一声,决定放弃。
在丫丫和投军之间做选择,肯定是前者更重要。
洪锦正要起身,因跪得太久,双腿酸麻,竟一时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两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在守备府门前停下。
车帘掀开,从两辆车内分别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弯腰驼背的老妪。
那名男子四十开外年纪,留着三缕胡须,锦袍玉带,似乎是个官差。而另一名老妪则穿着打扮稀奇古怪,满脸橘皮却在两颊涂抹了艳丽的红粉,头上更是戴着一顶古怪帽子,帽檐两旁插着无数根五彩斑斓的鸟羽,身披绛衣,手中还拿着一柄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