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听罢武士之言,便不拒绝,因为毕竟还饿着肚子哩!遂与其众归乡士家去。
一路上和诸人闲聊扯淡,骅终于弄清自己所处的时代:幕末,还是天保年间。根据骅看日漫的记忆——天保の大饥馑。旋即感叹:“不管在何时何地,吃饱饭果然是第一要事。”
接着骅又了解到上杉谦章是怎么回事——这个“乡士”,享受持姓佩刀的权力,通常有明确的门第——上杉谦章是上州群马郡高崎藩藩士。武士通常都居住在城下町,称为城下士。与之相对的,住在乡间的武士称为乡士。地位介于城下士与普通农民之间。这些人通常在当地很有势力,且多在村中掌有要职,兼有地方武装。
一路闲聊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上杉家,却见院舍占地颇广,地基高过地面,有石板阶梯与官道相连。
门边的塾中坐了一个老卒,见家主归来,从屋中走出,匆忙往屋内去。
须臾,一名四旬左右的熟妇领着一群家仆跪迎道:“お帰りなさい!”
此熟妇是上杉谦章的正妻。
上杉谦章道:“恩公,请随吾奴仆引导,吾沐浴更衣后,再与恩公相见。”
旋即骅跟着进去,进了院内才发现,院舍有前后两进。
前边这个院落较小,中间是片空地。右边三间屋舍,一间堂屋,二间陪室,旁边有间小房,是厨房。
左边有个马厩,能容四五匹马的大小,不过现在里边空荡荡的,一匹马也没有。
马厩边儿上是个鸡窝,正有四五只鸡栖在埘前的木架上,见有人进来,“咯咯咯”地叫了起来。鸡埘边儿是茅厕。
家仆将马牵入厩中,又“嘘嘘”地把鸡赶入埘内,走回骅身边,殷勤介绍道:“这个前院是俺们住的,客人的住处在后院。”
“后院?”
“对。后院大而清净,是待客之所。”
骅往前走了几步,后院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其内屋舍飞檐,院中有一棵大榆树,枝叶繁茂宛如大伞,给院中增添了一些荫意。
骅道:“既如此,劳烦你前头带路,领我去见见。”
家仆应了声是,弓着腰,侧身引路,带着骅往后院行去。确如家仆所说,后院比前院大多了。
围绕院中的大榆树,依墙而建了十几间屋舍。不但地方比前院大,而且房舍的建筑样式也与前院不同。南边的都是单间,有五六间。北边共有两套房,里边的一套和前院一样,一个堂屋、两个卧室;外边的这套则只有两间房。
“家主已经吩咐北边这些房,外边这套是供君居住的。如果需要用水,水井在北边墙角。”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总比露宿野外好。骅已很满意了,说道:“很好……。”
就在仆人将床铺被褥铺好后,一名俊秀男子说着清朗的嗓音前来通报:“吾乃上杉谦和,家父请君登堂。”
他引着骅来到堂前阶下,请骅先行,骅逊让,让其先行,如此谦让三番,二人一同登阶。东为主位,西为宾位,上杉谦和从东边上,骅从西边上。
走完了这一套主人迎接客人登堂的礼节,骅进入堂中。
堂内除铺陈了几面坐席、放了几个矮案外,别无长物。东边临窗的席上跪坐着一个衣冠端正的老者。
骅起身鞠躬:“见过上杉公。”
“中山君!快快请起。”
上杉谦章与其子的嗓音清朗不同,他说话的声音很浑浊,好像嗓子眼里卡了痰似的,说着话,他打量骅,笑道,“吾有风湿,每至寒气盛时,便腿疼难伸,不良于行,故未能亲迎恩公,请毋见怪。”
骅了然,心道:“时人仿华夏秦汉旧制皆席地而坐,这上杉公年纪大了,又收有弟子,平时需要席地教授,接触寒湿之气多了,少不了会落下疾病。”关切地说道,“《神农经》云:‘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此疾是因感染了风寒湿气。如今虽是仲夏,然夏雨猛烈,地气潮冷,公与其做席,何不胡坐呢?”
“我等武士当循诸法度,春夏读书,秋冬习武。阅牍研典,是向先贤求传授。吾每开卷,必先沐手、再拜,正襟危坐尚嫌不恭,焉能胡坐?”上杉谦章面貌清峻,三缕长须,颇有威仪,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正气凛然。
骅惕然再拜:“小子失言,知错矣!”
上杉谦章笑道:“君请入席。”
待骅脱去木屐,坐上西席,整好衣袍后,上杉谦章拍了拍手道,“礼来!”
言罢,却见后堂,一个家仆端着一个长盘上来。
“望中山君不要推辞!此乃吾之谢意。三十两小判金!”上杉谦章道。
骅正缺钱也不客套:“长者赐不敢辞。”
旋即仆人将小判金端至骅旁。
接下来一应侍女端菜上堂。
饭菜很简单,又是分餐制,骅恍惚间自己在吃“快餐”。
一碗米饭,一条鱼,一碗汤。吃饭的时候,食不言,吃完饭不能有剩饭,全部吃光。鱼吃完得剩鱼头、鱼尾、鱼骨,然后包起来放进怀里。汤是紫菜汤。食用完毕,饭碗和汤碗叠起来放进盘子里。饭前饭后要向家主所在的方向打招呼。
“いただきます!”骅向上杉谦章施礼后,就开动了。
饭毕,自有家仆收拾碗筷,这时上杉谦章道:“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称仁。深夜闻警,驰援吾部,可称义。雷霆击贼,救吾于贼乱,可称勇。子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诗》云:‘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君可谓仁勇武者!”
“不敢!不敢!”骅谦虚道:“怎么能受公如此赞誉。”
“吾见其杀贼果断,本以为他会是一个鹰扬虎视之人,却不料似个谦谦君子。”上杉谦章暗道,旋即开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君可否应幕?”
“但说无妨!”
上杉谦章想了想道:“吾领乡士,替藩牧民,然本乡大姓有三,德高家、里费家、甘谢家、谷寿家,分别在德、费、甘、谷四村。”
“本乡四家,前三家者皆以权钱威行,霸乡中,谷寿独以暴桀横行。”
“独以暴桀横行?”
“谷寿家贪利、轻仁德,好奢侈、崇武烈,在乡便不事生产,专一强豪意气为业,其族中多出轻侠之辈,横行闾里,多为不法,历任乡士皆不能感化之,吾今忝为乡士,亦无能为力。”
骅问道:“公意如何?”
上杉谦章拍了拍手,家仆奉上长盘。
“此乃五十两小判金。”
“望君助我驱除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