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崎胜勇带着多摩相耀到郡代所。
此时骅正在堂上与山本重国等商议“秋操”的筹办工作,没有想到多摩相耀这么快就来上任了,见多摩相耀与岛崎胜勇步入堂上,颇是吃惊,不过脸上没有露出异样,起身相迎。
多摩相耀撩衣下拜,行跪拜之礼。
骅忙下去把他扶起,笑道:“书役长来何之速也!我不是让岛崎君转告书役长了么?我虽翘足相盼君来,然却断不敢以吏职约束君的。君大可在家多待几日,择时上任不迟。”
多摩相耀答道:“择吉日上任,那是凡夫俗子所为。岛崎君英才伟士,耀久闻之,耀与之比,无能为役,而郡代不任亲、贤,却用耀为书役长,如此厚爱,耀岂敢不加倍努力以报效郡代?怎么能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在家虚度时光,以博虚名,择时上任?今郡中贼众,此诚多事之秋,耀既为郡代臣吏,自当为郡代惜时,为郡代分忧,不揣冒昧,有一件事愿意为郡代去办。”
骅抬眼去看岛崎胜勇,岛崎胜勇也正在看他。骅、岛崎、山本三人均是干脆果决之人,绝非婆婆妈妈之徒,但较之多摩相耀的“雷厉风行”,三人却相形失色。
山本重国从案后站起,笑问道:“君愿为郡代去办何事?”
“耀愿为郡代借粮!”
“借粮?”
“我闻郡代的‘平贼策’中言:‘为避免诸山谷中的旧寇、新贼通合一气,需要及早进击’,郡兵不堪用,要想及早进击就得招募吾郡壮勇,要想招募壮勇就得有粮,今秋收成不好,郡中乏粮,想来郡库能拨给郡代的粮食是有限的,肯定不够用,这不足之数就只能从郡里的豪族大户人家中借。耀是本郡土着,熟知本郡大姓家中储粮之多寡,愿为郡代借。”
骅闻得此言,既惊又喜,惊的是多摩相耀之果决,喜的也是多摩相耀之果决。
对筹粮一事,他已是犯愁许久了。
沙汰郡兵、控制城防、插手治安,这些说来不易,却都比不上向地方筹粮难。
饥馑四起,地方未定,盗贼群起,今秋的收成又不好,谁都知道粮食珍贵,在这个时候向地方的大户借粮就相当於剜他们的心头肉,可以预见,必会遭受到激烈之拒绝与反抗。
事实上,骅昨天在议事堂说平贼策时,其中就有试探郡代所诸人想法之意,想试探试探看他们肯不肯出头向郡中的大户借粮,结果却是根本没有人提及这茬,可见此事之难。成田等是外郡人为本地为官,尚且不愿意得罪本地的豪强大户,这多摩相耀是土生土长的多摩人,竟丝毫不怕得罪本地的豪族?上任头件事就是愿为骅借粮?
骅这是第二次见多摩相耀。
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爽朗、有果决气。
今日见他更是觉得他果决非常了。先是接到辟除,半刻钟也不耽搁,当即就来上任,接着是一见面就说愿意为自己借粮,端得是十分雷厉风行,骅因不觉心道:“竟刚健果决至此?”转目看了眼山本重国,又心道,“山本君荐此人为我的书役长,真是荐对人了!此人可以大用。”心中这样想,嘴上却婉拒了他的提议,笑道,“君方初任,借粮之事不急。”
借粮是件大事,多摩相耀刚就任书役长,骅等人还不熟悉他,他也不熟悉骅等人,君臣不相熟,办此大事就可能会出纰漏,不可能现在就着手进行的。多摩相耀对此亦知,他之所以一见面就说愿意为郡代借粮,更多的是为了表现一下他效忠的态度,得了骅的婉拒,亦不介意,心道:“郡代前从丹下典膳扫逆诛恶,缴获颇多,来我郡上任时,便招募二百浪士,想来所部还是有余粮的,加上郡库中支取的,粮食应还够一时之用。此事暂且缓一缓,等一个更好的机会来办也好。”
他又说道:“郡代英明强干,部曲熊罴之士,固然是将明卒勇,然却惜均非本郡人,要想尽早击本郡之贼,却非得有本郡之能人杰士为辅助不可。吾郡才士辈出,耀愿为郡代择其优良。”
这是要给骅推荐人才。
骅说道:“君请言之。”
“郡北保谷村宫川荣吉,耀之友也,耀素知其能。此人家仕足轻组头,明达干练、磊落奇才,可以用之。”
“可是俗名宫川荣次郎的那位宫川君么?”
“正是。”
“我听郡代所中佐吏说过此人姓名,说此人有奇谋,久欲相见,苦无人引荐耳。今得君引荐,我当立刻遣人辟此君为我门下佐头。”
“福生村广本兆车,耀之妹婿,坚强雄毅,久在郡兵曹职任,熟知郡兵曹与郡兵事,亦可用之。”
骅昨日就听过其名,乃说道:“君妹婿之名,我昨日闻君父提及过,今又闻君举荐,此人定有大才。我听君父说,他现在郡兵曹为吏?”
“是,现为郡兵曹左卫组头。”
“我当请他来见。”
当下,骅写了两道檄文,一道辟保谷村人宫川荣吉为门下佐头,一道则是写给原田军兵卫,请他遣广本兆车过来一见。分别派人送出。
保谷远,郡府近。宫川估计得过个一两天才能到,广本没多久就来了。
…………
广本兆车个头不高,身长一米五八上下,眉浓眼大,观其年岁,约二十六七。他个子虽不高,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虎虎生风,和多摩相耀并立一站,单只看外在的气质,两人有几分相似。
骅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单只看外表举止,这多摩相耀与广本兆车俱为刚强之人啊。”
就如多摩相耀所说,现在境内多贼,正是多事之秋。於此时此刻,正用人之际,骅不怕手下人刚强,就怕手下人不刚强。当下,他请广本入座。
岛崎胜勇坐在末席,不动声色地观察广本兆车。
他心道:“我前些年听郡人传闻,此人是一个姿性骄傲之人,他家是吾郡冠族,又宗名师,娶的又是多摩氏之女,家族门第观念很强,对郡代所里朝夕相见的同僚们他也多所轻忽,亦因此之故,当了好几年的郡兵曹组头,至今不得升迁。”
骅正用人之际,对广本的这点骄傲脾性并不在意,别说他只是姿性骄傲,就是蹬鼻子上脸,只要有用,骅也能容他。
骅心道:“多摩氏父子两人都荐举此人,也不知是此人真有才,还是因为此人是他俩的亲戚?我且先试试他的才干。”徐徐笑道,“我昨与诸君商议,想要於近日举办一次‘秋操’。我初来郡中,对郡兵不太了解,不知卿有何以教我?”
“郡中之兵现有千二百三十一人,除少数是郡中原有之卒,余者均是前郡代牛岛临时招募得来,大多不通战阵,不精‘五兵’。郡代若欲用此击贼,好有一比。”
“何比?”
“驱羊就狼。”
“驱羊就狼?”
“山贼好比是狼,这些郡兵好比是羊。郡代用他们击贼就好像是把羊送入了狼口,不过是给山贼送去了些军械、缴获罢了,徒然资贼,壮贼声势,欲要以此克贼?却是万万不能!”
“那以卿之见,如何才能克贼?”
“把郡兵中不堪用的尽数逐走,然后张榜郡中,重新招募精勇。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蓝染右介、浦源西助亦在座。多摩、广本来前,他俩正和山本重国一起与骅商议“沙汰郡兵”一事。此时听得广本的意见也是“沙汰郡兵”,浦源西助插口说道:“广本君所言固是,奈何郡兵中多有郡中强宗右姓的子弟、宾客为军吏,却怕是不好将之悉数逐走也。此事难为!君何以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