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景子伤病未愈,只不过是刚从昏迷中醒来,几天没怎么吃过东西,没有力气,试了好几次都坐不起身,反引得身上的那些伤处生疼,要非因不愿意在骅面前示弱,几乎就要痛叫出声,只得放弃,眼中喷火地死死盯住骅,启开樱唇,喘着粗气,恨不能一口口把他咬死。
她骂道:“八嘎呀路!臭杂鱼!我不杀了你这臭虫,吾誓不为人。”
“谁告诉的你,岛田家家主是我杀的?”骅被气笑:“你们怎么不去找幕府?他是没有处理好藩政,被幕府勒令切腹的!退一万步来讲,也该找八州巡捕算账!”
旋即骅忽然觉得不对劲:“据情报,她是岛田新佐的小妾,岛田家家主应该是她的公公,她却只提家主而不提丈夫,莫非?”
为了打击岛田景子,撬开她的嘴,岛田新佐兵败身死这件事,拷问她的狱卒已经告诉了她,但在见到骅这个大仇人后她却一个字不提岛田新佐,只说誓死要为岛田家主报仇,确实蹊跷古怪。
岛田景子压根就不信骅所说,骂道:“恶贼!走狗!有胆你就杀了我,若不杀我,早晚有一日我必取你狗命,为岛田家报仇!好贼狗!一日不杀你,我便一日不为人女!”
骂不绝口,污言秽语,开始尚好,越骂越不堪入耳,甚是泼辣。
跪在床边的那两个婢女是大家富室养出来的,却是从没听过这等骂人话,难为情地羞红了脸。
骅啧啧称奇。他自穿越以来,这还是头次听到这么鲜活的乡野粗俗之言。
他按佩刀立在床前,瞧着岛田景子,一边时不时欣赏两眼她的曼妙身姿,一边嘴角带笑听她骂人,心道:“长得妩媚艳丽,骂起人来却污言秽语,稀奇少见。”
三繁佐修见骅非但没有动怒,而且露出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也就由着岛田景子骂了。
岛田景子骂了好一会儿,口干舌燥,她自认为已骂得够恶毒、狠辣了,却见骅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竟是半点也没有生气。骅越不生气,她越恨怒,几次三番想从床上跳起来去撕咬他却又撑不起身子,又恨又怒,又无可奈何。她本来身子就虚弱,骅来前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这是见到骅了,仇恨上来,方才强提了一口气骂了这么会儿,劲头过去、恨怒上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复又昏迷过去。
她骂声一绝,室内安静下来。
骅弯腰帮她把丝被盖好,吩咐那两个婢女:“服侍好她。看好了,莫叫她寻了短见。”话音未落,自失一笑,笑顾三繁佐修,说道,“瞧她恨我入骨的这股劲儿,没杀了我前怕也是不会去寻短见的。”
骅虽说御下宽仁,甚少发怒,可当他面对敌人时果决猛鸷,却也绝不是一个唾面自干、可以任人辱骂的人,三繁佐修越发确定了骅对岛田景子必是起了兴致,说道:“要不要小人去嘱咐一下府中膳夫?给她调理调理饮食?好的膳夫不仅会做饭,而且懂食养、食疗之术。”
骅点头允可,说道:“好。”
低头又再看了眼昏睡过去的岛田景子,见她即使在昏过去后依旧咬牙启齿的,不禁觉得好笑。如此美艳却又粗俗的女子他是头回见到,很有新鲜感,又吩咐了婢女几句,这才出室。
出到室外,暮色深深,三本重国、成田隆孝、多摩相耀三人联袂从院外进来。
成田隆孝手中捧了一卷文书,远远地说道:“中山君,幕府传檄!”
骅迎上前去,问道:“幕府何令?把檄文拿来,待我观看。”
骅接住成田隆孝递过来的檄文,拆开封泥,展开细看。
随着阅读,他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化,先露出喜色,继而转为严肃。
多摩相耀问道:“郡代,檄文里说了什么?”
“井伊监察,回到江户后,一件是他奏请幕府减免多摩郡一年的田税、以赡饥民,将军、老中已许之。”
成田隆孝大喜,说道:“这是好事儿啊!”
多摩相耀颔首说道:“天灾突起,田原荒废,百姓流离,无以为食,井伊监察使请来了这道幕旨,於多摩的饥民而言,如大旱逢甘霖是也。”
山本重国一边展读檄文,一边点头说道:“对饥民而言,此是大旱逢甘霖;对遁藏在山谷、市井间的流贼之余党而言,这却是暗火逢暴雨。井伊君文武兼资,不止通晓兵事,亦熟知民情也。”
井伊直监请来的这道幕旨有两个用处,一个是安抚百姓,一个是打击遁藏在市井、山泽间的流贼。因为前几年饥荒,多摩郡极度缺粮,在这个时候,幕府要是没有赡抚地方的表示,那么山贼与饥民们结合在一起,搞暴动分分钟起事。井伊直监在这个时候请来幕旨,减免多摩郡一年的田租,既是赡抚了饥民,也是“孤立”了山贼流寇。
成田隆孝笑对骅说道:“君一直在担忧今冬或明春会因缺粮之故而导致盗贼群起,有了幕府这道幕旨,情况也许会有所好转。”问骅,“第二件事是什么?”
“幕府打算把流民抵挡在江户城之外,打算把幕府麾下的万余步骑分屯三地,一部屯驻武藏,一部屯驻相模,一部屯驻上总,令吾部守好多摩郡。”
山本重国沉吟说道:“武藏、相模、上总?幕府选的这三个驻兵之地很巧妙啊。”
巧妙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内,一个是对外。
对内来说,武藏在江户之西,上总在江户最东,相模在江户最西南。这三个州国鼎足而立,是江户的三个支点,只要把这三个州国牢牢地控制在手里,那么即使州中其它的郡国出现变乱亦不足惧,平乱之兵很快就能从这三个州国里分别开出,抵达乱地。
对外来说,武藏与上州、下州、信州、甲州诸州接壤。信州、甲州两州的饥荒闹得也很大,现在虽然勉强被镇压下去了,可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再冒出来,所以在州界不可无备,有了数千步骑在武藏防备,至少武州内可以踏实一点。
简而言之,在这三个州国屯驻重兵,对内可以镇压民乱,对外可以拒敌于江户外。
多摩相耀说道:“确乎很妙……”却见骅面色肃然,负手仰望暮色,若有所思,似乎心思没有在这上边,遂问道,“郡代,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