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堂川纪早得了讯息,带着国分町的本地大姓在町界上相迎,随着他来的还有数百国分的民夫,担粮引浆,带的均是犒军之物。
骅令三军暂止,下了马,携山本重国、多摩相耀至近前,与西堂等相见。
西堂川纪领头拜倒,诸多的国分士绅随之下拜。
西堂川纪说道:“松井者,巨贼也,鄙郡久患之,民常受其害。今郡代亲率熊罴之士前来平贼,此我郡民之幸也!”
骅把他扶起,又把诸士绅扶起,回顾停驻道上的近两千步骑,又北顾远处的群山,再又顾盼多摩相耀、宫川荣吉、织田信戊、山田源志等几个多摩本地人,笑与西堂和诸国分的士绅们说道:“吾忝为郡代,平贼安民,此我职之所在。今击松井贼,我当与多摩诸武家共建军功!”
国分町离郡城不远,却也不近,部队行军至此,需要修整一下。
这天晚上,便用西堂川纪送来的酒肉、米食,骅犒赏三军,传令各部曲之军官厉兵秣马。当夜早睡,安歇一晚,次晨三更即起,蓐食,未及五更,全军已向北边的山中行去。
西堂川纪与国分町的士绅们相送骅十里。
看着这支威武之师在还没有蒙蒙亮的夜下往远山而去,西堂川纪感叹地说道:“昨日至町,今天不到五更便就拔营出击,兵法所云之‘其疾如风,侵略如火’者,我今见之也!”
松井石根藏身在郡北小谷山里。
小谷山在国分町的西边。
从国分町向西,行十余里,穿过平原田野,进入丘陵地带,再行十来里,前有一山耸起。
此山不高,只有六七十丈,但山势陡绝多石,往常春夏之季,山上林木茂郁,而今寒雨过后,林木的叶子多半落了,从远处望去,只见山体灰白杂色,灰的是山土,白的是山石。
四更多拔的营,十一月天短,走到这里天才刚亮不久。
织田信戊驱马到骅近前,说道:“主公,这就是瑁山了。过了这座山,再往前就是小谷山。”
织田信戊是国分町本地人,对本地的地形、山峦非常熟悉,此次进击松井贼,他不但是向导,而且还是预定的先锋前部。
多摩境内的主干道是南北方向,因为郡北多山,所以郡北没有什么大路。今晨拔营后,骅等走得就多是小路,过了这座瑁山,前边更是没有甚么好路可走。
骅驻马,扬鞭指向瑁山的北边,说道:“传令各部,从那里走,绕过瑁山后继续向北。”
瑁山虽然陡绝多石,但在它的旁边却地势平坦,可以耕种。此山距国分町很近,山又不大,故此山中没有寇贼,骅等不需要进山剿匪,通过山旁的平坦地带绕山北行便是。
传令兵接令而去。
骅与诸将驱马至瑁山脚下,下马步行上山。
连日阴雨,山坡上的的泥土被浇得松软泥泞,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坑,泥土下边时有石块,这些石块却是被雨水从山上冲刷下来、复又被后来冲刷下的泥土掩埋住的,走起来很不好走。浦源西助一个不小心,踩住了一个掩在泥中的石子,差点崴住脚。好在织田信戊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等到诸人登上山顶,穿的黑漆履与衣袍的下摆都已沾满了泥。
立在山顶向东远望,可隐见国分町城。
向南俯瞰,是较为平缓的丘陵、荒野,近两千的步骑奉骅之令,正各部先后依次前行,穿行其上向北进军。
向北眺望,则是一望无际的层峦叠岭,在蒙蒙的晨光下,这些远处的山黑压压的,一波又一波,起伏不平,宛如怒海。
织田信戊遥指西边群山,说道:“这就是小谷山了。”
从瑁山向北,小谷山是秩父山余脉,绵亘数百里,直达秩父山。
数百里的小谷山里不知藏了多少的寇贼盗匪,若要问他们具体的人数、分布,别说骅等人,便是山中的这些寇贼恐怕也不清楚。松井贼部是其中最大的一股,骅却是早已就查问清楚,知道他的藏身地就在瑁山西边约四五十里的一个山岭中。
骅极目远望北边的群山,试图找到松井石根藏身的那个山岭,却终因远远近近的山岭太多了,根本就看不出哪一个是。他转问织田信戊:“织田君,你能看出哪个是松井贼藏身的山岭么?”
织田信戊摇了摇头,说道:“相距太远,山岭也太多,在这儿看不到。”
“你再把松井贼藏身地的具体情况说说。”
“是。……松井贼藏身处名叫芦花岭,山高一百余丈,占地二十余里,左为半门山,右为游龙岭,其后险峻,壁立陡绝,无路可走,唯有前山有一条山路通往山内。”
方才上山的时候,黑漆履的履底、履面上沾满了污泥,走起路来沉甸甸的。
骅寻了个石头,走到边儿上,抬脚在上边刮蹭履底的泥土,一边刮蹭,一边叹道:“瑁山虽陡,然四面均可上山,较之只有一面可以入山的芦花岭还不算险峻,饶是如此,山路已然难行。刚才上山时,浦源君差点被石子滑到,好不容易上到山上,这履底上也是沾满了淤泥,走着都费劲,更别说临阵格斗了。……诸君,来日芦花岭一战,或将会是一场苦战啊。”
诸将以为然。
骅笑问织田信戊:“织田君,你熟知芦花岭山形,因我令你与宫川君为前部,担负我部此次击松井贼之首先攻山的任务。你可有信心完成?”
用宫川、织田来当先锋好处有二,一个是他俩统带的两个新军队分别是由投诚的山贼和国分的吏卒、精壮组成的,均熟知山地战;一个是织田信戊是国分人,熟悉芦花岭的地形,宫川荣吉虽非国分人,但他是多摩郡郡北人,自也对山区并不陌生,相比客将山本重国等,他俩占了“地利”二字。
不过却也有一个弊处,即:虽说那些山贼和国分町的吏卒也不是没有上过阵,之前大多见过血,或者是与守町的町卒交过手,或者是和下山抢掠的寇贼交过手,可到底是组建不久的新兵,只大概知道了军法,还缺乏正规的操练,骅尚不清楚其战斗力究竟如何。
织田信戊在西堂川纪的手底下当了几年的庄屋,虽然得了干才之名,却苦无出头之日,辗转町中诸村,一朝得入骅眼中,马上就被擢为郡代府的吏员,早存了报效骅、立功劳以再获升迁的热切渴望,此时听得骅问他,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有!”
这一个“有”字回答得斩钉截铁,骅满意得点了点头,顾望山北行军的部队,见半数都已绕过了瑁山北麓,对诸人说道:“我等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