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平闻言大喜:“青玉,我就知道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曹珏早就没了影子。
三叔没有发难,魏朝阳大大松口气:“平叔,那我和嘉嘉就先回去了……”
“走什么走!”
褚平一巴掌拍在魏朝阳的后脑勺上:“没听你三叔说,留下用饭。”
他就知道,他家青玉,最是良善。
这一巴掌让魏朝阳差点从轮椅上一头栽下去,好在旁边的周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不过,三叔有说过这话?
周嘉很是怀疑。
她怎么只听到三叔说了四个字,字字都没有留他们用饭的意思。
显然魏朝阳也是这么想的。
“平叔,你听错了……”
魏朝阳刚刚起了话头,褚平便得意洋洋白了他一眼,话中满是自得:“放心吧,朝阳,你三叔的话,谁都能听错,就我不可能,他的意思,就是让你们留下用饭……”
啧啧啧,褚平一边感叹,一边强势将魏朝阳推向正堂。
魏朝阳很想反驳,可看着平叔笃定的神情,内心忍不住动摇。
难不成真是他没听见?
可等到了正堂,魏朝阳对平叔的信任又开始忍不住动摇,他时不时瞄一眼满脸严肃的三叔,完全无法将“留他们吃饭”这件事与三叔联系在一起。
莫不是平叔自作主张?
这顿饭吃的魏朝阳心中七上八下,就差没把“味同嚼蜡”四个字刻在脸上。
宋子殷注意到了。
他尝了尝面前的饭菜,与平日里的味道没什么差别,何以难以下咽。
“朝阳,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
宋子殷挥手打算让人重新换些饭食。
二叔发问,魏朝阳忙捧起饭碗,他悄悄瞄了一眼脸色毫无异常的三叔,微微松口气:“合胃口的,是我自己今日胃口不好……”
说着已经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病了?”
宋子殷目露担忧。
就连曹珏也放下竹筷,皱着眉头盯着魏朝阳,像是要将魏朝阳看个透彻。
在这样的目光下,魏朝阳如坐针毡,慌忙找个理由搪塞:“我出门前吃多了东西,现在不饿,二叔放心,我没有生病……”
宋子殷这才放下心来。
府内的病患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添一位了。
他瞧了瞧天色已晚,索性直接开口:“既然回来了,就别去庄子上了,等小安回来,你们也可以说说话。”
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魏朝阳只是去庄子上散心,而不是被赶出去,生生把魏朝阳吓出一身冷汗。
几乎在二叔话一出口的时候,魏朝阳下意识瞥了三叔一眼,眼见三叔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留是不可能留的,魏朝阳甚至后悔留下吃这顿晚膳。
如果害的二叔和三叔再次吵起来,魏朝阳难辞其咎。
“不了,二叔,庄子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完呢。”
魏朝阳扯出一丝真诚的笑容。
这个理由假的让褚平都不忍直视。
“哎呀,说来咱们朝阳,那运气,是从小就好……”
褚平夸张伸了个懒腰:“这不,一回府,府内的人,是病也好了,伤也好了,马上小安也要回来了,我说什么,咱们朝阳走到哪里就旺哪里,是不是,哈哈哈哈~”
整个正堂回荡着褚平慷慨激昂的声音,回声阵阵。
魏朝阳埋头痛吃,不敢抬头瞧一眼。
他眼角疯狂抽动,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坐立难安、如芒刺背。
平叔这个理由,简直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魏朝阳恨不得自己会窜天遁地之能,也省得在这震耳欲聋的沉默中尴尬。
殊不知褚平也很尴尬。
以往他随口一句,都有小安接茬,绝不会让他的话落地。
哪知今日小安不在,堂内居然没一个人接他的话,褚平给了钟遥几个眼神,奈何自家这个傻徒弟,不知道发什么呆,根本没有理会他。
以至于说完这句话的褚平,在发现没人接话后,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扭头瞧了一眼旁边的曹珏,略带些献媚道:“青玉,你说是不是?”
魏朝阳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天哪,平叔哪来的勇气质问三叔?还是关于他的事情?
魏朝阳偷偷瞄了三叔几眼,生怕三叔生气。
钟遥后知后觉,出口接茬:“师父说的是。”
他这话让褚平又翻了个白眼。
傻徒弟,现在才回神,黄花菜都凉了。
而出乎魏朝阳的预料,曹珏并未生气,反而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在赞同褚平的话。
但紧接着,注意到堂中众人惊诧的目光,曹珏有些不悦摔了手中的竹筷,冷声道:“都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是有饭还是有菜?”
看在小安的面子上,让魏朝阳留下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若是再让他和颜悦色,曹珏能当场同宋子殷翻脸。
更何况……
曹珏瞥了一眼低头的魏朝阳和周嘉,心下不快,他是洪水还是猛兽,让这两个每次见他都缩头当鹌鹑?
宋子殷对青玉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知道这是破冰的前兆,也知道青玉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同意朝阳留到府中,连忙道:“天色已晚,朝阳就不必回去了,正好和二叔说说话……”
他的语气已是不容反驳,魏朝阳也心下顿知,朗声应是。
三叔没有恶言相向,看来是接纳他了,魏朝阳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常言道,父债子偿,哪怕二叔三叔要他的性命,魏朝阳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偏偏,二叔不仅没将父辈的恩怨算在他的头上,反而对此护他,为他着想,三叔表面不假辞色,实则也就生了几日的气,便接受了他。
魏朝阳感动得无以复加,频频向三叔投去感激的一眼。
这目光曹珏想不注意都难,忍了又忍,看在魏朝阳双眼通红的样子上,他也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这顿饭宋子殷吃的很舒心,连病都好了大半。
而在地牢的宋棯安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闻言又惊又喜,几乎要手舞足蹈庆祝:“朝阳回来了……哈哈哈哈……”
他没跳起来,但也大差不离,甚至直接揽过顾怜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倒。
顾怜险些被他摇出浆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怜忍了忍,没忍住推了宋棯安一把。
可惜宋棯安完全没察觉顾怜的不快,仍然在那傻笑。
顾怜双眼垂下,不动声色试探:“可我听说,魏朝阳乃是宋家灭门凶手周泽明的儿子,甚至曾经与朝廷合谋,背叛了嘉阳派,宋掌门当真这样大方,连这灭门之仇都不报了?”
他语气徐缓,似乎真的是在担忧。
可宋棯安早在进来之前便被爹再三告诫,一听顾怜此话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愉悦的心情像是被人泼了一兜子凉水,浇个透心凉。
“宋掌门真是心慈……”
顾怜似在真心感叹。
真可惜,怎么没打起来呢……
宋棯安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他不动声色推开顾怜,出了牢门,冷冷进行告别:“你的病已经痊愈,接下来好好养着即可,若是再病,让人告诉半夏即可……”
说罢起身离开,不想再瞧顾怜一眼。
地牢内已经布满了驱鼠的药粉,散发着难闻的怪味,呛得顾怜咳嗽不已。
顾怜掩下眼中的不耐,佯装失落道:“要走了吗?”
说着又是几声咳嗽:“咳咳咳,这次多谢宋公子救命之恩,若有来日……”
似乎想到什么,顾怜强扯出一抹笑意:“抱歉,我忘了,我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宋棯安想走,可他的腿就像被钉在那里,怎么也没办法挪动半分。
再听着顾怜连绵不绝的咳嗽声,宋棯安终是没敌得过内心的争执,黑着脸转头打开了牢门:“出来!”
他的语气算不上多好,可以是说命令。
顾怜被宋棯安这一声呵斥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看着明显在生气的宋棯安,顾怜很聪明地没有出口问询缘由,而是乖乖出了牢房。
看在顾怜还算听话的份上,宋棯安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拉住顾怜的手臂,大步向地牢外走去,路上不忘警告道:“刚才的话,你若是敢再敢说一次,你就滚回地牢,一辈子别想出来!”
那种话,被爹和平叔听到,顾怜逃不过一顿打。
宋棯安虽然气愤,但看在顾怜病重初愈的份上,就当没听到。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宋棯安心中暗暗发誓。
半夏早就在地牢外面等候多时,眼见二公子身后的顾怜,神情骤然紧绷:“二公子,他……”
半夏欲言又止。
据他所知,三位掌门并没有释放此人的意思。
二公子这样自作主张,万一掌门大发雷霆……
宋棯安自然明白半夏的担忧,他将半夏拉到一旁,低声道:“半夏师兄,地牢阴冷,不是个休养的好地方,他虽然已经痊愈,但你也知道,大病之人,伤及根本,若是休养不好,很容易落下病根……”
“掌门那里……”
“我爹那里,我自己去说”,宋棯安一脸坚毅:“要打要罚,我一力承担……”
话说到这个份上,半夏也不好再劝。
其实他想劝二公子应当事先请示掌门再做决定,可在地牢多日,二公子都从未将此事上禀,而是拖到现在,应当早就做了先斩后奏的决定,半夏只能暗暗叹了口气,由衷希望掌门不要动怒。
宋棯安安抚好了半夏,便带着顾怜去了地牢外的一个空房间。
“房间内有热水,还有衣服……”
宋棯安扫了眼顾怜一言难尽的破旧衣衫,叹了口气:“好好洗洗,我让人在外守着,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就行。”
这么多日没洗漱,宋子殷都觉得自己要发臭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另一个房间洗漱。
顾怜被宋棯安明晃晃的嫌弃刺了眼,忍住心中的不快,低眉顺眼应了下来。
形势比人强,顾怜很清楚,关在地牢,纵使他心中再愤恨,也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顺着宋棯安的意,离了地牢这个鬼地方再说。
宋棯安私自将顾怜带出地牢的做法让宋子殷勃然大怒。
让宋棯安入地牢,已经是宋子殷做出的最大让步,而宋棯安的先斩后奏,无疑将他的权威踩在脚下,宋子殷第一次当着曹珏和褚平面,没给宋棯安留面子,直接将宋棯安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爹……”
宋棯安小小声求情:“他腿疼得厉害,每日都疼,再待在地牢,他的右腿迟早得废,爹,如果娘还在的话,得多心疼啊……”
话说出口,宋棯安已经染上哭腔。
“你……”
想起过世的妻子直到临死前还惦记着小欢,宋子殷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褚平冷哼一声,熟练打起圆场:“好了好了,小安都把人带出来了,就别骂了”,说着拍了拍宋棯安的肩膀,笑嘻嘻推了他一把:“朝阳和嘉嘉念叨你许久了,你也别凑在你爹面前找骂了,快去找他们吧!”
宋棯安面色犹豫瞧了一眼窗外:“阿怜……”
顾怜现在还在院中等候,宋棯安着实放心不下。
他话一开口就被褚平打断:“行了,他留在这里,等我和你爹商量好了,自然会通知你”,说罢凑到宋棯安身边低声道:“放心,有平叔在,不会让他有事。”
有了平叔这句话,宋棯安顿时放心不少,拜别长辈,满怀担忧出了门。
宋棯安的身影甫一消失,书房内的气氛顿时一变。
褚平扫了眼尚在怒气中的宋子殷,又是一声冷哼:“行了,人都走,就别在这玩什么红脸白脸了……”
从地牢到宋子殷院中,这么长时间,褚平不相信宋子殷没收到影卫的消息。
搁这同他唱什么吃惊暴怒的戏,褚平大大翻了个白眼。
宋子殷平静坐了下来,解释道:“这件事确实是小安自作主张……”
“呵~”
褚平不想说话。
但看不惯宋子殷拼命解释的样子,褚平冷冷道:“现在也送回去也不迟……”
又不是牢山,顺手送回去不就得了,装作这副为难样子给谁看?
在褚平鄙夷的眼神中,宋子殷败下战来:“好吧,我确实早就知道了……”
应该说,在小安带着顾怜走出地牢的那一刻,他就收到了消息。
他是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