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周疏宏也是心气儿颇高,考了好几年终于考中了生徒。
只要毕业合格,便可直接参加省试。
明年便是周疏宏参加考核的时间了,谁料直接一个流放,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此刻周疏宁也看明白了,他这做豆腐的方子,便是周疏宏等人泄漏出去的。
目的是什么也昭然若揭,就是想把他的方子公之于众,所有人都来做豆腐,那他周疏宁赚的钱必然会越来越少。
周疏宁叹了口气,上前道:“大牛,别为难这位老人家。”
大牛听到周疏宁的声音,立即转过头来,惊喜道:“掌柜,您怎么在这儿?”
周疏宁答:“来看看铺子,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大牛指了指身边的驴车:“我来给赵大娘送肉菜,这些都是咱们田里自己种的,自然比外面卖的新鲜。还有今早刚捉的鱼,刚杀的猪,刚宰的牛。都是咱们自己养的,肉质好着呢。”
周疏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这老伯是在卖豆腐?”
大牛提起来就生气:“我说近日豆腐销量怎么减少了,敢情是这些人偷了我们的方子,还卖的比我们便宜一文钱。”
周疏宁听罢看向了卖豆腐的老伯,老伯瑟瑟发抖,吓的赶紧给他磕头:“掌柜的饶命,千万不要把我送官府,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走的这条路。一家老小要吃喝,儿子又上了战场……再也没回来。儿媳刚生了小孙子要下奶,我这才偷偷做点豆腐拿来换点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疏宁却上前扶起了那老头,说道:“没关系,老伯,你先起来。我问你啊,您这豆腐,卖了几天了?卖的怎么样?”
老头拭了拭眼角的泪,老老实实的回答:“也才卖了两天,得了七八十文,卖的倒是不错的,几乎都能卖完。多少换了两三斤肉,小孙子也算能吃上奶了。”
周疏宁点了点头,看到周疏宏鬼鬼祟祟的躲在后面,一副要趁机溜走的模样。
他假装没看到,继续问老伯:“那您不觉得做豆腐辛苦吗?”
都说这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起早贪黑不说,单单是磨豆腐这个活儿,便颇需要一把子体力。
老头却摇了摇头:“锅都揭不开了,还怕什么苦?莫说这点苦,再难的时候我去死人堆里扒拉能穿的衣裳,回来浆洗浆洗,也能御寒。北疆百姓向来难,咱们生来便是吃苦的。”
周疏宁却嘲讽般的笑了,说道:“没有人生来便是吃苦的,只是天道不公罢了。”
老头和周围卖豆腐的众穷苦摊贩纷纷看向周疏宁,便听周疏宁接着道:“老伯,您不用害怕。我不会报官,也不会收了您的豆腐。我还要告诉您,往后啊,您想怎么卖豆腐便怎么卖豆腐,想做多少便做多少。只要能卖掉,卖不掉也没关系,做成臭豆腐照样是道美食。您还可以教亲朋好友一起做,让豆腐走进千家万户,人人都能靠着做豆腐的手艺养家糊口。”
老头听罢怔愣在了当场,他不敢相信的问道:“真……真的?”
周疏宁答:“自然是真的!我乐得家家户户都能靠着咱们周氏做豆腐的手艺吃饱饭,只要大家勤劳肯干,好日子终究会来的。”
老头直接跪到了地上,跟着身后的一众小摊贩也跟着跪了下来。
周疏宁吓了一跳,上前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了,扶起那个,这个又跪了下来。
嘴里都说着感谢的话:“谢谢周姑娘,谢谢在世活神仙,谢谢圣母娘娘……”
周疏宁:……后面那个就算了,圣母不是什么好词儿啊!
不过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老牛逼了,可能再在去乐山一趟,大佛都得站起来让他坐在那儿。
但他不后悔这么做,只无奈道:“大家不要再跪我了,若是有人想知道豆腐怎么做更好吃,便去宁安豆腐厂参观。我会跟那边的管事说,只要你们不打扰工人们工人便好。”
众人纷纷表示不会打扰,一定安安静静的看,绝不给宁安字号的工人添麻烦。
周疏宁从京城回来后,只觉得这个周字不好,便把所有的字号都改成了宁安。
大牛也十分引以为傲,便在边上帮腔道:“我家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若是换个人,就不知道怎么追究了。”
众人表示的确如此,毕竟在北疆,人若想有个糊口的本事,真的太难了。
周疏宁挥手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渐渐退去,不远处一直停着的马车也缓缓动了,车内关内侯点着茶炉品着香茗,茶桌上还摆了一张舆图。
对面有一名身穿白衣的英俊男子,忍不住开口赞道:“这世间竟有这样无私奉献的奇女子,也是让人惊叹。”
此人正是当年因夺嫡之争归隐田园的皇帝幼弟长孙璟,后被封为璟王,是名正言顺的一字亲王。
和关内侯交好,这俩人一个闲散慵懒,一个浪荡江湖,可以说是臭味相投。
关内侯给长孙璟倒了一杯茶,说道:“这人你认识。”
长孙璟皱眉:“我认识?不可能,若是我能有幸认识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关内侯答:“她就是你那已故侄儿长孙清明的嫡妃,周疏窈。”
长孙璟的脸上瞬间露出惊讶之色:“是有些眼熟……只是我听说那周疏窈,颇有几分德不配位的意思。宫中不少人盛传,皇后选太子妃的眼光不好。只论美色才情,不论贤德品性。如今看来,倒是那些人看走了眼。”
关内侯笑了笑:“何止是看走了眼啊,慢慢你就知道了。这位太子妃,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关内侯这句话不是贬义,单从刚刚周疏窈大义无私的将做豆腐的买卖全都让给普通百姓的做法来看,此女子非但深明大义,更可以说是为国为民。
可惜了,可惜了,关内侯再一次感叹,怎么就生成了个女子?
更是可惜了,太子已故,并已发了丧,否则若是在京中,此女子怕是更能搅动风云。
关内侯一时间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想的出了神,便端着茶水发起呆了。
对面的长孙璟用手中的佩剑敲了敲桌子,问道:“想什么呢?”
关内侯淡淡一笑,换了个话题:“你这次回来,能呆几日?”
长孙璟抿了一口茶,朝关内侯绽开一个略显暧昧的笑意:“那便要看侯爷,能留我到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