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大年三十,营中操练只是做个形式。
很快,拖来的几十口肥猪嗷嗷惨叫,从临海县临时雇来的杀猪匠忙的不可开交,十几只羊羔被捆着蹄子倒吊起来,兴奋的士卒在边上围观。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家也不一定能一日三餐,有点油水已经算是不错,肉食也就逢年过节也可能有,更何况这些士卒大都出身贫寒。
钱渊今天是打定主意要下厨的,可惜品尝美味的不是家人,而是士卒。
精心挑选出的五花肉加上各种调料,烹饪出一锅香喷喷的五花肉,大根的猪筒骨熬上一个多时辰,放入切成块的萝卜,鲜美可口。
就在校场上,三张桌子上放了如脸盆大小的几盆菜,二十个被挑出来的士卒在大快朵颐,其中就有田七,这二十人是嘉兴府两次大战中表现最出色的一批士卒,每人斩杀倭寇过十。
外围聚拢起来的士卒、钱家护卫中,其中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感慨了句,低声对左右说:“还真是天生的练兵手段啊。”
“那当然,不然我钱家护卫如何能名震东南。”梁生得意洋洋,“大哥,现在护卫队缺人,再叫几个族人过来吧。”
那汉子沉吟不语,他是梁生的兄长梁述,黄岩县组建乡勇,其中下梁乡出力出人最多,单独成列,主事者就是他。
历史上梁述、梁健、梁生三兄弟组建乡勇,奋力杀倭,全数战死,这一世他们的人生轨迹已经改变。
梁生前些日子跟着钱渊前往太平县途中回了趟家,鼓动族中子侄投入钱家门下,但最终只有族兄梁健和侄儿梁万宁前来,而梁述带着几个子弟投军,被分在手下缺兵的侯继高麾下。
毕竟只是乡间小族,梁述早就听说过松江钱展才的大名,也知道钱家护卫的名声,但毕竟不是正途,没想到今日大开眼界。
其他的不说,卢斌、侯继高、戚继美都因嘉兴两战名声大噪,卢斌早年就名气不小,如今又升迁宁绍台参将,但今日尽皆俯首帖耳……梁生得意的告诉他,早在几个月前少爷还无权无职的时候就这样了。
梁述瞄了眼不远处摁倒屹立的杨文,这也是个台州人,据闻卢参将、候游击都有意召入军中,一个把总是稳稳的。
如何去管理一支军队,这永远是复杂难言的疑难,但在这个时代,合格的将领,充足的后勤,良好的训练,再加上丰厚的战后赏赐,足以保证战斗力,如果再加上一点点激励手段,效果就更好了。
站在外围的士卒们个个羡慕嫉妒恨,恨自己在嘉兴府怎么就没多砍几个脑袋,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坐在里面的士卒如田七兴奋的手都在哆嗦,不小心掉了块骨头下去,惹得外面一阵哄笑。
“你们倒是有福气!”卢斌笑骂道:“整个东南军中上下,除了调宁波的戚总兵,还没吃过……继续吃,告诉你们,吃不完也得给我塞进肚子里!”
看了眼走过来的钱渊,卢斌忍不住吐槽道:“展才,我都没吃过呢!”
“年后来家里吃就是。”钱渊随口答了句。
“到时候一起去。”侯继高笑道:“来了台州好些日子还没拜见老夫人。”
“对对对,一起去。”戚继美眼光闪烁……他在得知调驻台州后,欣喜若狂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为此路过杭州还去陆家挑衅……陆树德年后要上京,这消息还是钱渊南下带来的,陆树声很担心弟弟的学业。
“到时候有事和你们商议。”钱渊沉吟片刻,“正月初三,你们初五启程移驻宁海县。”
又过了会儿,等饭桌上被一扫而空,钱渊走过去高声道:“明年必有大战,杀倭论功,功勋最着前三者,不论生死,家中可选一子,钱某人收为弟子。”
校场上安静片刻后,轰一下炸开了,虽然在场士卒愿上阵杀倭,但在心里也清楚,文贵武贱,如果子侄能被两榜进士收为学生,攻读四书五经,整个家族都会因此青云直上。
这番话短时间内传遍营地,欢呼声、躁动声让远在六七里之外的临海县都有察觉,钱渊率钱家护卫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黑压压拜下一片,几个护卫驰出营地好一会儿回头远眺,营地里还无人起身。
对这个时代其他士子来说,这是很难做出的决定,甚至在他们的思维模式中压根就没这个选项,但钱渊无所谓,这样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对钱渊来说,资源是分很多种的,只要能派的上用场的……猛虎博兔亦用全力,所以,厨艺好那就应该用得上,两榜进士的身份能用也应该用上。
回程的钱渊心情很不错,士气高昂,每日操练,再加上装备精良,如果倭寇选择台州为主攻,想必能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快马入城,钱渊没有回家,径直去了城西的诊所,门房还是前些日子第一次来的模样,三四个孩子,七八个妇人拎着大包小包,甚至手上抓着还在咯咯叫的母鸡,两个门房满头大汗的推辞,看到钱渊来了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次钱渊也没辙了,护卫塞了碎银子过去……没一个肯收的,几个孩子双手背在身后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那是老刘家的。”一个门房凑近小声说:“当家的年初应募,上个月在黄岩县杀倭肚子被捅了一刀,送来的时候都说没救了,没想到少奶奶妙手回春……”
“还不仅呢,老刘家的儿子上个月生了重病,倒霉的……当家的重伤,儿子也快没了,老刘家的哭瞎了。”另一个门房笑道:“还是少奶奶让大夫去看了,又让袭人买了药送去,今天才能一家人团团圆圆过除夕呢。”
“积德行善啊。”
“是啊,要不是少奶奶,光是临海县,多少人家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好了,一个个跟老母鸡似的叫个没完。”钱渊笑骂几句进了门,正巧撞见袭人和晴雯两人捧着药碗。
“少爷……哎……”晴雯轻呼一声,冷不丁手一抖,滚烫的药汁淋在手背上。
周泽第一个窜上去接过药碗,笑着说:“别用醋,用凉水冲冲……哎,没起水泡,放心,三天就没了。”
张三往前迈了一步,一旁的杨文肩膀一撞抢在前面,默不作声的接过袭人手上的药碗。
袭人不知所措,杨文这厮沙哑着声音道:“我不怕烫。”
钱渊的嘴角动了下,摆出一副鄙夷的神情,“傻了啊,找个小竹篮装着就是,活该被烫着。”
晴雯哼了声,转头就走,袭人也跟着追了过去,周泽端着药碗回头看向钱渊,“少爷……”
“你傻啊!”钱渊低声骂道:“这是给你们机会呢!”
可卿和香菱虽然还没收房,但肯定是钱渊房内人,但袭人和晴雯早就放出话来,以后是要做管事娘子的……护卫队里好几个家伙早就盯上了。
不多时,小七脚步匆匆的出来了,“快了,快了,你再等等。”
钱渊点头道:“不急,等你。”
然后……一直等到天色都快黑了,小七还没出来。
不过钱渊是真的一点都不急,前世在上海也认识不止一个女医生,运气不好的时候等上几个小时都正常,运气最糟的时候……裤子都脱了,电话响了!
月亮升起的时候,小七终于出来了,虽然神情平静,但钱渊发现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心情不错?”
“嗯,几天没来,打理的还不错。”小七步子轻快,“可卿和袭人管着。”
“那就好,这边你多费费心吧,尽量能培养出一批派得上用场的。”钱渊轻声道:“要钱要人你尽管说。”
“放心吧,肯定有伸手的时候。”
“好了,今天是除夕,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