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悦行大吃一惊:“你也是人间界的医官?”
对方颔首。
顾悦行好容易遇到另外一个人间界的,看着还是出师很久的那种,连忙问道:“在你们人间界的医官那里,到底有没有人收到过来自连月城的求助?应该接到了吧?否则为何人间界的神官会被惊动到此?”
陌白衣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据我所知,周至柔并非是惊动到此,而是藏身于此。”
顾悦行不解:“难道周姑娘未死?”
陌白衣还是摇头:“她死了。”
顾悦行不解:“她藏身于此,同样死于此,是什么道理?难道她躲藏失败被仇人寻来,暗杀于此?”
顾悦行想起那日村民态度,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行凶者是江湖人?”
此地疫病时候,周至柔逃于此处,克制住了疫病的蔓延,此地百姓感激,互相开始为隐瞒神官的行踪,结果却还是被追杀者找到,平头百姓哪里懂江湖人或者杀手的区分?见持刀带剑,面露凶煞,就自然往江湖人身上去想,杀掉他们心中尊为神的存在,自然是顶天的一件仇恨。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月潭镇的村民对身为江湖人的顾悦行如此激愤。
而那个江湖人口中的乔老三,有可能就是当时刺杀的杀手之一,至于那句“周姑娘来报仇”,可能是他当时理解错了,周姑娘确实要来报仇,但是报仇的对象不是村民,而是旁边的“乔老三”和自己。
而这一次,一直给他含糊回答的陌白衣却摇头,说:“周至柔没有什么仇恨未了的。”
顾悦行又是愣住。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问清楚,没有仇恨未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周至柔本身豁达,觉得人死万事空,还是真的,并没有什么仇恨。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梳理清楚头绪,就听到那些刚刚还闭嘴的白鹅忽然震翅扇风,扇地漫天都是绒毛,如下雪一般,而陌白衣,又一次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顾悦行再低头看看脚下,果然还是毫无印记。这一次他都已经不再存疑了。
闯了祸的大白鹅普通一下下水,除了那一群鸡和两只小狗之外,其他的鸭子也纷纷跟着下了水,在一片荷叶和莲蓬中穿来穿去,嘎嘎乱叫。
***
络央一路而来,到湖边,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副场景。
顾悦行持剑站在湖边,发带飘飘,长衫飘然,一副遗世独立的少年英雄。当然如果这个少年英雄的头顶上没有顶着那一撮鹅毛就更好了。
周围草绿碧荷,绿水浮白毛,看着.......
络央皱眉:“你和鹅打了一架?”
顾悦行十分尴尬,含糊了一句给混了过去。
他打哈哈:“洛姑娘的安眠散确实是灵验,除了这些闹得欢腾的畜生,别的真是一点没惊动——说来惭愧,我真是闹了好大的动静来试探。”
他又问:“洛姑娘刚刚一路而来,可见了什么不寻常的?”
络央道:“若说不寻常.......倒也有,这村中之人沉睡,感觉和我的安眠散的药量不太符,重了些。仿佛我是下了双倍的量。”
络央表情十分困惑。
对比顾悦行脸上一瞬间的恍然。
顾悦行一下子就明白如何解开这个困惑了:当然应该是双倍。他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立刻下了药,村民立刻吃了,他立刻闹了大动静,结果村民居然如此捧场的全体中招一个遗漏的都没有。
原来如此。
那个陌白衣在此不知道多久,只怕已经在这村中转了一圈都不一定,陌白衣已经下了一次药了。等到他出手,这个村子的仅有的村民算是二次中招。
顾悦行简直有点无奈,怎么这人间界的医者,出手的手法都一样。怪不得师出同门。
再看络央如今神态举止,确实和那个陌白衣很像。
不约而同的自带清冷气质。这种气质,是后天养成的,而并非天生。
络央生的明艳动人,即便是比喻成花,那也是牡丹,是芍药,但是她的气质却令人想起雪中的红梅。而陌白衣也是如此,陌白衣生的面向出众别说,还特别的“贵”,一种天生的富贵面,贵胄相。而同时,他也令人想起凉夜的月。
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美感。
就好像现在,络央一身白衣再次偏远村落,就很不合时宜。
顾悦行觉得,络央应该满头珠翠,穿锦衣,着玉鞋,眉间贴花钿,唇上擦胭脂,背后华楼万丈,脚下熠熠生辉。
而不是脚踩着生着杂草的地面过来,伸手给他取下头顶上的那根鹅毛。
顾悦行十分尴尬,再度打了一个哈哈,抢过了那根鹅毛:“许是这个村子里大多都是老弱妇孺,所以不太禁得住药量,故而沉睡。”
也有道理。
络央道:“除此之外,这个村中,到没有太多的古怪。”
她把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湖。
说是湖,其实严格来说更加像是池,说是荷花池一点也不为过。
络央顺着荷花池绕了两圈,评价道:“这个池水很小,甚至比不上人间界的莲湖的十分之一。但是很奇怪。”
顾悦行问:“奇怪什么?”
络央比划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莲叶:“你不觉得这个莲叶和莲花很不对么?这么大的莲叶,却生这么小的莲花.......是这个道理吗?”
好像说得过去,又好像说不过去。
顾悦行伸手拨开面前莲叶,伸手摘了一颗莲蓬,莲蓬比较正常莲蓬似乎要小一些,他当时路过,摘的时候也没有注意,清晨时分人少,他胡乱采摘了一些就走,现在想想,确实当时吸引他的是硕大的莲叶,几乎不见莲蓬。而且这莲蓬中的莲子,也的确很小。
顾悦行想到一个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莲叶太大了,挡住了莲蓬的光,所以才让莲蓬生的很瘦小?”
这是他的猜测,他没种过荷花,可是太阳晒得够果子才甜这回事,他也或多或少的听家中的仆人说过。
但是络央是种过草药的,她不太赞成这个道理,但是络央没有明确不赞成:“说的有道理,但是问题还是那一个并没有解决啊。”
顾悦行好奇:“什么问题?”
“荷叶为什么那么大?”
顾悦行被问住了。
是啊,荷叶为什么这么大?
他脑子里忽然卡住,舌头倒还伶俐:“或许......或许是这里的荷叶本来就很大?”
络央听了后笑笑,似乎本来就没有指望从顾悦行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这个笑莫名让顾悦行有些挫败和失落。
他失落中听到络央说:“这个莲叶,是沙金莲的品类,莲花和莲叶都极其硕大,区别不同的是,沙金莲的莲叶触感如缎,绒毛几乎不可察,而且花瓣和莲叶的边缘皆有一圈淡色的光斑,太阳照射之下就好像撒了一圈金色滚边一般。所以叫做沙金莲。”
络央一边介绍,一边把近处一朵莲叶压弯花蒂,正面呈现在顾悦行眼前,在烈日下,果然见到莲叶上淡淡金色斑点。还未等他惊叹出声,络央又身手,从重重莲叶中扯出来一朵莲花,那朵莲花半开,被络央素白手指轻轻掰开偏偏花瓣,花瓣粉白,美人素手如玉,实在是一副名画。
但是名画中的美人把花瓣片片呈现时候,顾悦行并没有看到沙金的画面。
顾悦行很快从名画中抽离,他意识到了络央想要表达的意思:“这荷叶和莲花并非是同一品类?”
络央点头。
“沙金莲很吉利,很多大户人家或者商贾都会栽种,图个大吉大利。而且......沙金莲的莲子,有的也会生出类似金子颜色一样的斑点,虽然很稀少,但是正是物以稀为贵,一旦一批莲子中出了那么几个,就会卖出高价,很多人会随身带一些,比如商贾,清贵公子,或者是旁的,随身会带着,还是那句话,图个吉利。还有人做信物象相赠,也是有的。”
顾悦行受教。
他点头:“我懂了,这莲花池下面,埋着一个曾经随身携带莲子的人。不是商贾,就是清贵公子,或者是个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