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谢明望如果认可了这个想法,那么他就要背上“环环相扣”的头一环的命运,出于人之本性,谢明望十分合理且说得过去的挣扎了一下:“你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于草率和可怕了吧?”
而且,这里的猜测定论,还有络央的功劳,且不说别的,他要扯曾寥寥,而络央就把他拉下水.....真是......师出同门。
谢明望都给没脾气了。
谢明望说:“这山中,只有那庙宇后山的坟墓?”
赵南星点点头,道:“而且谛听在山火之前就已经确定了是人骨金,确定,至少,和槐安城的红花馆有联系。但是......”
谢明望很捧场:“但是什么?”
赵南星说:“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谢明望拉下脸,道:“你明明知道。”
赵南星说:“我真不知道。”
谢明望说:“你明明就知道,你脑子里刚刚过去了一件事情。”
“那是犹豫,”赵南星说,“能够过去是因为不确定,没把握,抓不住。”
谢明望说:“统共就在你脑子里跑,要不要去抓,那也是你的事情,至于要不要抓,你既然犹豫,不放说出来,让我拿个主意。”
一般情况下,赵南星是会采取他这个建议的,但是这次,赵南星却拒绝了,说:“这个事情,略微有点麻烦了,我还要再佐证一下。”
谢明望被气得没脾气,说道:“你从未如此,不对,你很少如此过,看来,这个还未确定佐证的猜想十分可怕咯?”
赵南星点头:“是有点可怕。会让我老的快一些。”
谢明望说:“那你可悠着点,你也算是老大不小,还未娶妻,别早生华发。”
赵南星笑了笑。
他笑得勉强,看得谢明望忧心忡忡,谢明望脸上有仿佛自己头上长了白头发一般的愁苦:“师侄,我是不是闯祸了?”
赵南星好奇看他,似乎很诧异他如此的想法,道:“为何如此说呢?”
谢明望说:“还有为何吗?摆在眼前的——若不是我,那藤蔓也不会为了觅食上行,也不会松动山土,也不会地动引发山崩,结果连累了那么多人,现在这事情,涉及了江湖!你可摆平不了!”
江湖不知道是因为规矩还是先天性的八字不合,从来就和朝廷关系十分的僵硬,如今武林盟主因为卷入朝廷纷争而丢了性命,而且这纷争还是有点针对人间界的,虽然那针对者也是人间界的弟子,但是谁让那个针对人间界的弟子和朝廷上位者关系好呢,又谁让那个上位者曾经也是人间界的弟子但是最后割席了呢.......绕来绕去得出的结论那就是朝廷不好。
绕来绕去的结论就是朝廷根本庇护不了闯祸的谢明望。
谢明望瑟瑟发抖。
......
络央一早预料到谢明望的反应,当时说道:“你这猜想十分的大胆,只怕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师叔谢明望。”
赵南星说:“我还有更大胆的猜想呢——你记得不记得,当时连月城的陷落?”
他倒是对络央算是知无不言。
络央也显然奇怪他这次的知无不言,但是依然点头,说道:“记得,当时是说,因为地下河水干涸,加上石头都被毒性腐蚀的缘故才支撑不住。”
赵南星点头:“我们当时也这个猜测,也还说,之所以那骷髅墙还保持完好,是因为毒性大部分都在骷髅上,所以才能让骷髅坚固如金刚钻一般......但是后来,我们在红花馆的见闻,已经谛听当时在安乐寺后山拿到的人骨金来看......似乎人骨占据的比重还不小。按照那连月城城下的骷髅的数量来看,尸骸不少,黄金比重也应该不低,若是连月城真的是卍夫人养的‘金矿’,她要如何保证,在自己尽数取走黄金之前,城池不会意外坍塌呢?”
这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你要是说,卍夫人赌的就是个运气,这若是放在别的事情上也就算了,这世上多得是富贵险中求的事情,比如东海捞珠人,比如雪山猎狐行者,比如那悬崖采药人,甚至是押送镖局的镖师......等等,都是富贵险中求,好的是一生无意外,若是有,意外也就一次。
但是卍夫人,做的是长远的买卖。和以上者还真不一样,以上的,无论是采珠还是猎狐等等,都其实是营生,或许可以让一家人过得不错,但是若是要大富大贵,其实很不容易。所以跟着辛苦钱成正比的,也就是风险承担,出了事,人死,事了。一了百了。
可是卍夫人那边,基本不会有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点,赵南星很是清楚。
赵南星说:“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的就是这天下万物江山,都是归于龙椅天子一人,那金山银矿甚至是盐矿,都不会应那所谓的先到先得的什么规矩,规矩是天子定的,金山银矿是收归国库的,盐是要列入官盐的,自古以来,买卖私盐都是要去坐牢的。所以卍夫人纵然真的有人骨化金的本事,也不够,她需要找人,把这些金子,合理的,安全的,变成金元宝。”
络央虽然对人间界之外的事情不是很懂,可是到底也明白一些简单的道理,比如钱这个东西,到底是归谁管的。
她说:“所以卍夫人是和朝廷有瓜葛?或者说,是和朝廷勾结了?”
目前在络央面前属于朝廷代表的赵南星并没有表示否定,他耸肩,摊手,一副无辜模样:“反正勾结的不是我。”
络央对他的态度觉得不可置信,说道:“你现在还挺置身事外的?那可是朝廷的事情,你不是朝廷中官位很大的吗?在话本里说,你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对此不知道算是好话还是坏话的赵南星选择谦虚,道:“啊......虽然很想说一句过奖了,不过,即便是不是话本,我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络央:“......”
络央沉默了一会,决定放弃翻个白眼的这个幼稚举动,她道:“既然如此,想必就连大国师也不能够左右与你,那么如此来说,彻查出来到底是谁配合卍夫人销赃,就只有你责无旁贷了?”
赵南星说:“这个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络央说不意外是假的,但是也没用太意外,既然赵南星是个朝廷的上位者,那么心思缜密,顾全大局,想的长远就是一件十分自然且理所应的事情,络央尽管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络央忍不住问:“你何时开始调查的?”
赵南星回答道:“连月城的时候。起初是有些怀疑槐安城的太守不干净,而事实上,展颜之后告诉我,那个太守确实是冤枉的,他不坏,只是笨,被那个身边的师爷,有意给扣了帽子。”
居然是雁展颜吗?
络央又是一桩意外,她以为那个雁展颜就是个单纯的富贵闲人,她多少知道一些雁展颜的身世,雁老将军功高太甚,在朝中门生无数,手下当年的将领如今也有不少身居要职,这一些列的功劳引得先帝十分的在意,在功高盖主主无可赏赐唯有赐死和主动挂印溜号之间,雁老将军麻溜的选择了后者。
加上后来雁展颜留在了宋城,更加成为了一个让先帝十分放心的人质。
虽然现在时过境迁,可是雁展颜依然不可能有所用处,据说,这种权利剥削,需要三代。三代之后,雁展颜的孙子,或许可以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重新立功站稳朝堂。
这些道理,在当时那个刚刚入世的络央来说,无异于天书一般晦涩难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无人特意去引导她教授她,她依然无师自通的掌握了这些,并且能够明白这些君王说处理的君臣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络央才觉得赵南星胆大包天:“你竟然让小侯爷雁展颜去调查这些事情?那么连月城这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了?”
还未收到赵南星那边的反应,络央又想到:“他好像和云深关系很好,而且那个亭云也是,好像一个人照顾两个小主人一般,那么亭云到底是谁的侍卫?”
赵南星说:“是大国师给雁展颜的,其实你该明白,亭云原本是大国师的贴身侍卫,跟着大国师一同出家的,后来大国师命令亭云还俗,跟在了雁展颜身边,一来是保护,二来么,也是提防。展颜也清楚,不过他还说自己问心无愧,留个亭云在身边,益处多于坏处。”
络央道:“这我明白,我问的是,云深。”
赵南星不解,不过这种不解不是一种令他伤脑筋的不解,因为他歪着头面露明显的困惑,问她:“云深怎么了呢?”
这种困惑的表情如同幼童一样的直白,不懂就问,就好像饿了要吃,渴了要喝一样的直接。小孩子总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管是食物,还是水,还是答案。
络央说:“云深是南燕的旧人。”
赵南星还是不懂,说:“展颜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络央说:“你们宋国的事情,不要拉扯上我们南燕的人。”
这一句话的语气其实有点硬了,甚至转变的十分的突然,猝不及防,好像前一刻还在和你花前月下,转脸就掉头回家,不但如此,还回头给你泼一盆冷水。
赵南星虽然觉得那盆冷水来的突兀,可是依然肯定这盆冷水并不是络央的本意。可是她的本意是什么呢?
他还想继续听络央往下说下去,可是络央却紧紧闭上了嘴。
赵南星等了许久,都是安静的,他只要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你放心,虽然展颜和云深的关系很好,两个孩子年纪相仿,玩的也总在一起,但是你也看到了,当日在槐安城来接替我的,只有小君侯而已。”
既然赵南星都这样说了,络央也不好再说别的,她点了点头,问道:“如今,包括孟将军他们,还有顾悦行,可有信了?”
赵南星刚刚要开口,冷不丁门外刮过一阵风,一扭头,只看到了李奎风风火火的影子。
赵南星说:“嗯......虽然还没有确切消息,可是应该是有了。”
络央也点头。
她不是没看到,消息其实每天都能看到,一场山崩直接塌了半个山头,在百姓看来,青果城的知府十分的“爱民”,为了不让城中山日后成为祸患,知府已经打算效仿愚公,把那山给移了。
愚公当年移山,麻烦只在于面前的两座大山和他人的指点,但是陈知府不一样,尽管他眼下的条件、人力、物力都要远超于当年的愚公,但是他的麻烦,也远超于当年的愚公。
陈知府每天都要面对上门来哭嚎和怒骂的百姓。
一般来说,百姓是怕见官的,除非泼民,一般商人都是对官府态度良好,配合度也很高,如此才能够方便财源滚滚。但是这一次,陈知府的所做作为,是明明白白,真真正正的动了人家的祖坟。那些青果城中家大业大的富商和已经翻身的拜托了商人身份的人家,纷纷上门,嚎啕大哭也好,跳脚怒骂也罢,甚至到了最后,把那前几日的地动归罪于陈知府。
反正这人心不晓天意,天意却应该提早窥探人心,那些人说,一定是因为天意早早窥窃到了陈知府有过这种“离经叛道”的念头,所以才地动山摇,塌陷了半面山头。
这就是警告,这就是天怒,这就是小惩大诫。
被天怒警告被小惩大诫的陈知府非但没有痛定思痛悔过痛哭,没有上供磕头,反而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的想要效仿愚公移山?
简直是......
简直是.......
简直是什么?
想要听那简直是什么还不容易?抓一把瓜子,每天在知府门口站着就是,想听一个时辰就有一个时辰的,想听半天的就有半天的,几乎不重样。
商人有商人的骂法,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骂句,苦口婆心,声泪俱下,陈述厉害......什么样子的都有,可比话本还精彩。
话本能见到这种场面吗?
反正络央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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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下,同时,顾悦行也发誓,自己不管是在江湖上还是话本中,都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