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锐虽然没有当过将军——事实上他当过,只不过他并没有那一世的记忆——但是他却坐过两辈子的龙椅,掌舵过两个庞大无比的王朝。
在他看来,做皇帝也好做将军也罢,都要懂得知人善用,都要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去发挥他的作用。
走上外城墙以后,梁承锐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几个雂州府守备军里鼎鼎有名的老油条,因为梁承锐身份的缘故,不论他问什么,那几个老油条都如同鹌鹑一样,竹筒倒豆子似的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在弄清楚了守备军里有本事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被埋没的梁承锐眼睛都没眨一下的,直接把他们破格提拔了。
军中最讲究的就是资历和骁勇,梁承锐刚把这几个众望所归的能耐人派上适合他们的岗位,本来已成颓势的城防又一点点的变得固若金汤起来。
梁承锐知道,在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那些什么都不懂但为了彰显自己的能耐,还乱七八糟一通瞎指挥的上位者。
因此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精准,他就是一根把大家重新凝聚起来的绳索,他掌控着他们的心灵,让他们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转。
而战斗上的事情则交给知道该怎样做的来。
他只需要摆足了王爷的架势,赏罚分明,那么,成功坚持到援军过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梁承锐在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与他的爱人、他的心肝宝贝重逢,他是说什么都没办法接受他的拾娘又因为一起人为的祸事离他而去。
真要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彻底崩溃的!
面上坚毅无比的梁承锐望着城下还在不断攀爬的倭寇,眼里闪过深沉的厌恶,一直重做摆设一样的长弓被他举重若轻一般的拉开了,然后他对准一个比其他倭寇多穿了一件小短褂的倭寇小头领就直射了过去。
刺耳的破空响后,那羽箭笔直射入了倭寇小头领的胸腔里,旁边围观到这一幕的守备军和壮丁们见此情形,士气大涨,纷纷大叫着:“王爷威武!王爷威武!”的继续奋勇杀倭!那原本有些乏力的动作也重新变得利落无比。
梁承链听着城墙上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难看,特别是在他听到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用充满感叹的语气说着‘关键时刻还是敬王爷靠得住’的时候,他的眼睛几乎在瞬间变得血红。
一直都亦步亦趋地守在梁承链身边的中年护卫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王爷!忍一时之气,免一世之忧啊!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
梁承链悚然一惊,是了,他怎么能这么容易被舆论影响呢?他可是个要干大事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折在这个鬼地方的!
在又做了一番自我麻痹的心理建设以后,梁承链碰到自己身边弓箭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不过在此之前,他没有忘记把那个芝麻小官的容貌深深的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以期秋后算账的那一天。
在梁承锐的穿针引线下,倭寇们的攻势重新变得缓慢艰难起来,这时候,伤员帐篷那里又传来了骚动声。
雂州府的府尹赶紧派了人去问,才知道由于伤员太多,大夫太少的缘故,已经有不少本来可以抢回一条小命的伤兵彻底见了阎王了。
渴生惧死是人的本能,眼见着自己距离鬼门关越来越近,却束手无策的恐惧让很多伤兵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想活,他们不想死,可是他们除了死以外,却压根就找不到能够救他们的人了。
雂州府府尹可没有这些伤病是英雄的觉悟,板着一张脸就要下令让人给那些吵吵嚷嚷,影响士气的伤兵们一个痛快,陆拾遗已经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梁承链紧皱着眉头看着她道:“吉姑娘,你没事站起来做什么?现在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他以为陆拾遗这是眼见着梁承锐不在她身边心里害怕,想偷偷的溜下城墙去呢。
陆拾遗有些不安地拧绞着自己的双手道:“我听说伤兵帐篷那里缺少大夫,所以想过去帮帮忙。”
“帮忙?难道你还会治病不成?”梁承链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今年最荒诞的一个大笑话。
大夫?
一个从楼子里出来的花娘大夫?!
梁承链语气里浓浓的嘲笑意味让原本就在琢磨着到底要怎样为原主报仇的陆拾遗不着痕迹地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继续用很是坚定的口吻说道:“大病我虽然不会治,但是像一些刀劈斧砍的找外伤我还是能帮上一点小忙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陆拾遗还把自己几年前因为接济了一个怪人而得了好几张外伤的奇方也说了出来。
梁承链能够成为大梁朝的隐形太子,他的见识自然是不缺的,仅仅是从陆拾遗信口报出来的那几味药,梁承链就发现这方子的君臣佐使搭配的不是一般的出色。
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道:“没想到你倒是个大方的,这么贵重的药方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陆拾遗脸上表情有些紧张地腼腆一笑,“原本我是打算把它卖了好换点银钱找妈妈赎身的,可是谁知道这世间竟然真有姻缘千里一线牵的事情呢……”
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光彩。
“如今我有了夫君,那么这几个药方对在来说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与其让它们积压在我手里发霉不见天日,还不如趁现在拿出来,能救一个是一个!毕竟,我还希望着他们能够快点好起来,帮我保护好我的夫君呢!”
梁承链虽然觉得陆拾遗脸上的表情十分碍眼,不过,他也没有把这份不喜表露出来,而是用带了几分遗憾的口气说:“这药方子你赶紧默出来,本王让人送到伤兵帐篷那边去,至于你,在没有得到十七弟的同意之前,本王是不可能放你过去的!”
“而且,”他话锋陡然一转,“就算你再想要为那些伤兵做点什么,也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到底与从前不同了——像抛头露面那样的事情,你以后还是少做一些吧,要知道,你的出身对十七弟而言,已经是一个永远都不能洗刷的污点了。”
话说到后来,梁承链到底没有忍住的刺了陆拾遗两句。
如果是原主受到了这样的攻击,恐怕现在已经难过的哭唧唧了,陆拾遗却不是一个别人欺负了她还能够忍气吞声的怯懦性格,只见她抿了抿嘴巴,脸上露出一个有点难堪,又有点倔强的笑容,“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这不是权宜之计吗,现在大家都在努力拼命,我的夫君也不顾己身安危的在庇护着这一方水土的人们,他说,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努力,那么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最起码的,我也要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说完,她不等梁承链反应,就吃力地抱起一块盾牌一边挡着自己,一边朝着伤兵帐篷的所在地去了。
刚刚才被自己的亲弟弟扇了一巴掌的恪王梁承链如今又被一个花娘狠狠地甩了一嘴巴。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拾遗跌跌撞撞地背影,用只有自己身后中年护卫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道:“就连一个花娘都知道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去尽一份自己的心力,本王身为一国王爷却如同一只缩头乌龟一样只知道窝囊的缩在这重重保护中自欺欺人……这是不是有些太滑稽了!”
“王爷,您怎么能拿自己和一个微不足道的花娘相提并论呢?您之所以没有像敬王一样挺身而出,不是因为您不勇敢,而是因为您心有苦衷啊!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中年护卫压低嗓音,“就是为了您将来的抱负,您也不能冲动啊!”
“是啊,就算为了本王的抱负,本王也不能冲动!”想到曾经的诸多往事,梁承链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定睛观察了一下外城墙上的情形,一脸若有所思的对中年护卫道:“谁也不知道,就十七弟那点半吊子的本事能不能够阻拦得了倭寇,为了以防万一,你赶紧把我们的人召集起来,准备一条不起眼的小船,我们——”他语气略微一顿,“随时准备着撤退!”
“这就对了啊,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您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因为意气用事而陨落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呢。”中年护卫长吁了一口气,匆匆去办梁承链安排给他的事情去了。
虽然梁承链对于梁承锐在这一场守城战中的指挥不屑一顾,但是在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局势已经彻底被梁承锐给稳住了。
下面的匪首也没想到这瞧着小小的青雂州府居然是一块这么难啃的硬骨头,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毕竟对他们这些无恶不作的倭寇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容不得半点耽搁浪费。
而且他们在岸上呆的时间越久,生命就越发的得不到保障——归根究底,大海才是他们的家园,才是他们的主战场。
天边的最后一缕亮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梁承锐命令士兵们点起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火把,免得倭寇们趁着夜幕暗沉,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继续扛着云梯攻城。
雂州城里的老幼妇孺们也自动自发的在这个时候送来了自家精心准备的伙食。
在他们的脸上满布着浓浓的感激之色,等到他们来到梁承锐身边的时候,更是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砰砰砰地对着梁承锐重重地磕起了头。
不论梁承锐怎么让他们起来,他们都不肯答应。
这么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感谢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才恋恋不舍地下了城墙。
等到他们离开后,梁承锐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餐盒。
餐盒里的食物总类齐全,看着就十分的美味。
梁承锐不是个喜欢吃独食的人,他挑挑拣拣的选出了陆拾遗爱吃的口味后,就让人把余下的都分了。
随后他亲自拎着餐盒回到了原来待着的那个角落里。
可是在这里,他却没有见到自己的心肝宝贝。
梁承锐的脸瞬间拉得比马脸还长。
梁承链一看他这表情,哪里还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直接嗤笑一声道:“这才离开多久?居然就眼巴巴的找过来了?她不在这儿,刚才就到伤病帐篷里去帮忙了。”
“多谢九哥。”梁承锐从餐盒里面拎出一个递给梁承链以作感谢。
梁承链本想说他恪王还没落魄到要靠自己的弟弟施舍一口吃的,但是在略作犹豫后,还是接了下来。
眼见着梁承链接了餐盒的梁承锐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往伤兵帐篷的所在地疾步走去。
还没靠近,他就听见一个让人很是不爽的男音在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夸奖他的爱人。
“吉姑娘!看样子你得到的传承简直非同小可啊!谁知道人的皮肉居然也能够像做衣服一样的缝合起来呢,有你的这个好办法在,不知道有多少伤兵能够因此而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啊!”
“我也很高兴我能够帮助到大家,我——”
“娘子!”
陆拾遗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她的眼睛几乎条件反射地就弯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儿,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也仿佛在瞬间变得闪闪发亮起来,整张脸说不出的出众夺目。
陆拾遗抹了把额头上因为忙碌而密密丛生出来的汗水,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扑到梁承锐面前,脆生生又甜蜜蜜的叫了声夫君。
梁承锐那犹如寒冬腊月一般的阴沉脸色也瞬间因为这一声呼唤变得春暖花开。
“你没有受伤吧?”陆拾遗随后忙脚乱的给梁承锐检查身体。
梁承锐就像个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的乖宝宝一样,提着两个大餐盒,陆拾遗让他转身就转身,陆拾遗让他伸手就伸手。
伤兵帐篷里内内外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尽皆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心情很有几分复杂的在一旁默默的做了一回吃瓜群众。
虽然早就听说敬王十分的喜欢明月楼里的花魁吉拾娘,但是他们说什么也没想到那所谓的‘十分喜欢’居然是这么的喜欢啊!
瞧敬王那架势,就只差没把明月楼里的这位花魁当成自己的正妃一样看待了。
一口一个的娘子,难道他就不怕周围的人会直接想歪吗?!
压根就不知道大家在想些什么,也无暇顾及的梁承锐一边任由陆拾遗在他身上检查来检查去,一边对她满口子的保证说:“一块皮肉都没伤到,我一直都很小心,很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受伤了的话,娘子你一定会很心疼的。”
“你知道这个就好!”陆拾遗嘟了嘟嘴巴,在确定梁承锐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毫发无伤时,才拉着他一起到距你伤兵帐篷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娘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梁承锐旁若无人地举着自己手里的餐盒向陆拾遗献宝,“全部都是你喜欢的菜色!我特意给你挑出来的!”
陆拾遗捧场地接过一个食盒才要打开,前面又抬来了二十多付担架,以及壮丁们拼命喊救命的声音。
陆拾遗叹了口气,“看样子得等一会儿再吃了。”她用哄劝的口吻对整个人都在一瞬间变得蔫哒哒的爱人说道:“你先在这里吃着,我待会儿就过来陪你。”
“以前你没事有事就喜欢和我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现在肯定也饿得很了,我怎么舍得在你饥肠辘辘的时候自己大快朵颐?”梁承锐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控诉的味道。
已经蹲到一个伤员边上帮他矫正脱臼的手臂的陆拾遗满眼无奈地顺口回了句,“那你说怎么办呢?”
“我喂你吧!”梁承锐眼睛亮闪闪地用一种兴致勃勃的口吻说,“这样我就不会觉得自己心里不好受啦!”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梁承锐无所不用其极的痴缠和时不时就掉节操的撒娇耍赖,陆拾遗已经习惯了凡事都顺着他的想法去走,因此,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点头同意了。
梁承锐顿时心情大好地拿起食盒里的一副碗筷,挑选了好几样陆拾遗百吃不厌的菜色就凑将了过来,随后用一副迫不及待的口吻对着陆拾遗说道:“啊——”
陆拾遗抽了抽嘴角,在大家几乎要跌破下巴的注视中,佯作镇定的把梁承锐夹到她嘴边的菜吃了。
梁承锐又趁胜追击的喂了一口米饭。
他们一个吃一个喂的,动作说不出的自然和亲昵,不论是谁看了,都生不出亵渎的心理来。
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在心里疯狂刷屏:这其实是一对已经拜堂成亲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吧?!要不然怎么能亲密到这样一种程度?!简直就是在变相的用这样的方式虐待他们这些无辜的群众了!
陆拾遗本来就不是一个脸皮薄的人,在开始的不自在以后,她很快就变得安之若素起来。
梁承锐一直逗留到陆拾遗和其他大夫把这一批伤兵处理完,城墙上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伤兵帐篷。
倭寇们是一种非常现实的生物,他们见这雂州府不论他们怎样想方设法都没有办法攻上城去,更遑论彻底拿下——只得改弦易辙。
等到镇海卫的指挥使紧赶慢赶地带着兵将们赶过来的时候,那些倭寇们已经退得连尾巴都瞧不见了。
一直都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战胜倭寇的雂州府百姓们一直到倭寇退走,镇海卫的援军赶来,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大声欢呼,大声庆祝起来。
梁承锐作为此次抵挡倭寇的最大功臣被百姓们七手八脚的高高抛上了半空中——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们恐怕连敬王万岁这样的口号,都喊出来了!
“他居然做到了!”梁承链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和阴郁。他喃喃自语着,“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已经办完了梁承链所吩咐的事情,悄然回到他身边的中年护卫默默的低着头,尽自己所能的把自己扮成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隐形人,精神紧绷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整个雂州府陷入狂欢中的时候,远在京城的新帝接到了恪王和敬王因为雂州府遭遇倭患,决定与城共存亡的消息。
“老九这没事有事就喜欢唱大戏的毛病,恐怕这一辈子都改不了!”梁承铮一脸冷笑的摇了摇头,“不过这老十七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凑这样的热闹了?”
一想到老十七,梁承铮的脑海里就会下意识地浮现出钦天监监正对其的批命。
“天生的紫薇帝星投胎?注定要成为一国君王的存在?!朕就不信这个邪了!一个被青楼女子迷惑的神魂颠倒的佛教信徒又有什么能耐抢得走朕这龙椅下的万里江山!”
当初为了彻底把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新帝梁承铮在暗地里做了一件十分让人诟病的事情。
他没有特意派大儒去给梁承锐启蒙,让他享受其他皇子也有的待遇,而是直接找了几个所谓的武师傅过去教导梁承锐武学。
至于文学方面的教导则全数交给了悬空寺里的和尚——还美其名曰,如此才不至于玷污了自家佛子弟弟身上的慧根佛性。
在如今的梁承铮心里,别看他的十七弟外表看着一片风姿卓然,凛然不可侵犯,实际上内里却是一包糟糠,压根就不可能再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这样充满笃定的想法,在他心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却要被他自己亲自推翻了。
一个星期后,再次收到雂州府消息的梁承铮在听说了梁承锐在援军还没有到来之前就指挥着一干虾兵蟹将彻底打退了倭寇的消息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十七弟对兵法可是一窍不通啊!
他怎么可能那么厉害的带领着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草包打退了倭寇有备而来的袭掠?!
还说他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故意做出一副曾经在精深佛海中的样子故意麻痹他?
单单是是这么一脑补,梁承铮就觉得后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让他们在雂州府待下去的梁承铮很快让太监拟旨,又下了封让恪王和敬王速速归京的圣旨。
至于两王上一次抗旨不遵的行为也让他用非常时期行非常事的理由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
对现在的梁承铮而言,比起训斥那两个将他下达的圣谕扔在地面上踩的弟弟,他还是更倾向于先把他们重新哄回到京城里来,哄回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为妙。
毕竟,也唯有这样,他才能够让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好过上一些。
对于又一次接到新帝催促回京的圣旨,不论是梁承锐也好梁承链也罢,脸上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他们很快就敲定了一个日子,重新出发。
这回雂州府的官员依然跑来送行了。
只不过这一回,他们在对待梁承锐和梁承链之间的态度上明显有了差别。
哪怕梁承锐对他们不假以辞色,他们也眼巴巴的围在他身边,用满怀感恩的眼神看着他,嘴里更是不住的说着各种各样的发自肺腑的恭维话语。
因为在雂州府人的面前做了回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的关系,梁承链彻底失了与他们虚与委蛇的兴致,早就坐进船舱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一会素素和她的丈夫没有过来送行,反倒是吉妈妈,依然像颗球一样的滚过来了。
一看到她就不由得想起自己胡乱一脚踢进床榻底那玩意儿的陆拾遗脸上不由得带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神色。
特别是吉妈妈又递了个木匣子过来的时候,她更是头大如斗!就怕她又拿出一个什么惊世骇俗的玩意儿出来吓人。
不想,这锦盒里的东西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吉妈妈这回拿出来的锦盒里盛放的并非她以为的那啥啥房中玩器,而是一件瞧着就是二、三岁小女娃儿穿的小衣服。
那衣服是上好的丝绸精心缝制而成,哪怕是已经过了十多年却依然鲜亮如新。
陆拾遗默默的看着这件小衣服,心头不由得浮现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笃定一般的猜测。
“妈妈,这衣裳是我的,对吗?”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
吉妈妈眼神有些闪烁地点点头,“是的,这确实是你小时候穿过的衣裳,按理说我应该上次就给你的,可是那时候你走的实在是有些匆忙,我也急着见你最后一面,所以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个精光!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我总算是想起来了……如此,也算是让你以后在寻找自己身世的时候,能够有个线索。”
陆拾遗眼神格外复杂地看了吉妈妈一眼,没有刻意去戳穿对方这完全可以用语无伦次来形容的谎言,而是同样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句,“妈妈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也该为自己好生的积点后福了,不管是闭楼也好,嫁人也罢,这雂州府,您都别呆了吧。”
吉妈妈眼眶微红地轻轻点了点头,“拾娘,因为你的缘故,王爷才会选择留在雂州府帮助大家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大家真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你才好!以后,妈妈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唯一能够聊表心意的,也不过是给你和王爷立一块长生牌位,时时刻刻的祝祷着你们平平安安了。”
陆拾遗一面嘴里不停地说着“使不得”、“您太折煞我们了”的客套话送走了吉妈妈,一面语气很是感慨的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梁承锐勾唇一笑道:“这回可真的要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打跑了倭寇,救了这满雂州府的百姓,恐怕终我此生,都休想等到吉妈妈脑子灵光,良心发现的想起还有这么一件对我而言格外重要的小衣裳没有还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