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雁几乎可以说是失魂落魄的看着大内总管吴德英带走了陆拾遗。
她脑子懵的厉害。
吴德英刚才说的话还不停地在她脑袋里盘旋。
……如果您不愿回去的话,就别怪他大张旗鼓的亲自来请了!
大张旗鼓的亲自来请?!
她这是在做梦吗?
要不然,她所知道的那位帝王怎么可能会让吴大总管向皇后转述这样让人不可置信的话?
他明明一点都瞧不上这位行事怯懦又小家子气十足的皇后不是吗?
“早知道她过去居然会引起陛下如此大的反应,我无论如何也会把她拦下来的!”
小雁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懊悔不迭的味道。
特别是想到自己那位行事异常狠辣残戾的主人,小雁的牙关都止不住轻轻战栗起来。
就在小雁六神无主的时候,一队禁卫军闯入了别苑之中。
其中一个为首的看着她问道:“你是针工局的小雁吗?”
小雁直觉感到危险,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一种很是平稳的口气回答道:“奴婢就是小雁,不知道几位军爷找奴婢有什么事?”
“陛下要召见你,你赶紧跟我们过去吧!”那为首的禁卫军队长表情很是公式化的看着小雁说道。
小雁听了他的话,心头不受控制地就是一跳。
陛下要召见她,陛下召见她做什么?
难道?
难道那个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傻子皇后在陛下面前替她表了功,所以,陛下才会一时兴起的想要看看她的模样,顺便赏赐一二?
小雁对她主人交给她的毒·药很有信心,压根就没有从这几个禁卫军的身上想到她给太子下毒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的小雁微微抬起头,面上神情很是腼腆地冲着禁卫军小队长行了一礼问道:“奴婢这就随几位军爷过去,不知道几位军爷可否告知奴婢,陛下找奴婢有何要事?”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把小雁姑娘你带过去。”小雁的容貌还是长得非常不错的,被这样一个清秀小佳人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着,禁卫军小队长也忍不住有些心里飘飘然,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不少。
而他的态度却让小雁更进一步的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觉得必然是那个蠢皇后在陛下面前给她表了功,这些禁卫们才会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近卫们对小雁的态度,让小雁那颗惶恐不安的心也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她和主人见面的次数虽然寥寥无几,但是也知道对方是一个典型的利益主义者,只要自己还有用,她就绝不会用那些对付叛徒的手段对付自己。
越想心里就越安稳的小雁在走入乾清宫寝殿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不过,这一丝笑意在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子奶·娘时,她的瞳孔却近乎本能的一缩。
刚才的那一股危机感再次从她的心头浮现出来,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她强作镇定地给帝后见礼,然后用充满害怕和求助的眼神望向那个站在嘉宁帝身边的傻皇后身上。
希望傻皇后能够给她一点提示,或者直接挺身而出的护住她。
小雁自认为对皇后十分了解,她相信皇后在看了她的眼神以后,一定会为她做点什么。
毕竟她们主仆俩的感情是如此的深厚,自己对她又是如此的忠诚,不离不弃。
小雁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是在看到那傻皇后的眼神时,她的心头却止不住的就是一慌,手脚也止不住的有些发凉。
因为皇后的眼神变了。
她不再像从前一样用那种充满着信任的目光看着她,相反,她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和伤心难过……
小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但是她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
而这份不妙很快就从嘉宁帝的口里得到了证实。
当嘉宁帝用充满威严的语气问她是否当真奉了皇后的命令,交给了太子奶·娘王氏一包毒·药,给太子投毒时,小雁只觉得整个大脑都要炸掉了!
她一脸惊惧地来回看着帝后,简直不敢相信嘉宁帝居然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要知道,她可是一直都以为这个秘密会被她一直带到土里去的!
这怎么可能呢!
主人不是早就说过,即便是再有能耐的太医,也不可能检查出太子体内所中之毒吗?
心乱如麻的小雁一时间连惯常的伪装都忘记了,只知道大脑一片空白的僵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知道这时候该自己出场的陆拾遗脸上表情充满失望地看着小雁问道:“奶·娘王氏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假借本宫的命令……给本宫的皇儿下毒?!小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由于嘉宁帝的突然袭击,小雁整个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在听了傻皇后那充满控诉意味的质问后,她的大脑反而又重新恢复了思考能力。
对自己那位主人可谓是怕得要死的小雁几乎在短短一瞬间内,就想到了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局面。
她凝滞的面部表情重新变得生动起来。
“娘娘,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小雁用充满困惑的眼神看着陆拾遗道:“什么叫奴婢假借您的名义……那药本来就是您交给奴婢,让奴婢交到太子殿下的奶·娘手中的不是吗?”
太子的奶·娘王氏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也忍不住拼命点头,还直说:如果这药不是皇后娘娘这个太子殿下的亲生母后送过来的,她压根就不敢吞服,更别提用哺乳的方式,害了太子!
“小雁你……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要倒打一耙?!”陆拾遗显然没想到小雁会厚颜无耻成这样,一时间整个人都震惊地有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娘娘,不是奴婢倒打一耙,而是奴婢……奴婢做梦都没想到您居然会对自己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啊!”
小雁的眼泪说来就来,她望向陆拾遗的眼神也充满着失望和后怕的味道。
“奴婢一直都对您忠心耿耿,为了您能够早日从别苑那个可怕的地方出来,别说是为您递包药给奶·娘了,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奴婢也心甘情愿啊!可是您……您怎么能……那是毒·药啊!娘娘!您就算是再想要从别苑里出来……您也不能……”
“陛下!”小雁就仿佛自己的整个信仰都崩塌了一般,对着嘉宁帝重重磕头道:“如果奴婢早知道皇后娘娘给奴婢的那包药居然是毒·药的话,奴婢绝不会把它拿给王氏的,奴婢哪怕是身份再卑微,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关系着我大赟朝的国本啊!”
伤心欲绝的小雁在众目睽睽之下,匍匐在地,泪雨滂沱。
陆拾遗虽然早就知道小雁是一个难缠的角色,但是她还真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干到了如此地步。
难怪那重生者对她信重有加,一有什么事情就会交到她手里去办。
就凭着对方这份随机应变的本事,就可以瞧得出,对方压根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婢!
不过,那重生者到底和原主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居然为了扳倒原主而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
连潜伏在原主身边的一个小宫婢也有着这样一种舌灿莲花,临危不乱的本事。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的陆拾遗在周围隐蔽的怀疑目光中,脸上表情很是复杂地看着满脸自责、痛不欲生的小雁开口说道:“小雁,你真的让本宫对你刮目相看!”
“皇后娘娘,奴婢知道奴婢这样做,在您的心里和背叛没什么两样,但是,奴婢不能眼睁睁的再看着陛下被您蒙在鼓里……”小雁胡乱用袖子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喉头哽咽地用坚定无比地声音说道:“奴婢也不能……也不能再看着您一错再错下去……”
“小雁,你是本宫最为相信的人,本宫这些年自问也待你不薄,你如何能昧着良心如此冤枉本宫?”陆拾遗的语气里也充满着愤慨的味道,“你说你给太子奶·娘的毒·药是本宫给你的,那你倒是说说,本宫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后,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毒·药?还是那样可怕的剧毒?!”
“娘娘,您问奴婢,奴婢又去问谁呢?”小雁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拾遗,“今日若不是来到这儿,奴婢说什么都不敢相信,您……您居然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毒啊!”
“不止你不敢相信,本宫也不敢相信!”陆拾遗用充满愤懑的眼神,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小雁,“本宫承认,本宫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后,确实经常会做出一副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出来,惹得陛下也跟着本宫没脸,但是本宫对太子……却是一腔慈母之心,容不得任何人亵渎!”
陆拾遗双目红肿,面色坚决,“小雁你口口声声攀诬本宫,一心想要把你做过的错事尽数栽赃在本宫的头上,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你一心维护的背后之人,早就打算要让你做太子中毒东窗事发后的替死鬼了!”
陆拾遗在小雁表面镇定,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些揣测的神情中,恨声道:“你知道太子所中之毒叫什么吗?太子所中之毒叫十日咳!这种毒·药只有你的老家沁阳县才有!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弟弟现在就在沁阳县跟着一位姓牛的,诨号‘牛不救’的大夫行医吧?那位大夫年轻时是大赟朝颇有名气的毒医,最拿手的就是看似伤寒发热实则中毒十日必死的十日咳!”
陆拾遗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彻底的让小雁乱了方寸。
也让嘉宁帝满脸不可思议地高高挑起了眉头。
嘉宁帝还这么没想到自己的皇后居然还有这样一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从来就没有和傻皇后说起过自己家事的小雁在听了傻皇后的这一番话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在心里开始猜疑她的主人。
毕竟她对这个傻皇后非常的了解,知道对方绝不可能无的放矢,更不可能凭空捏造出这样一番话出来。
而且她清楚地记得,她的主人递给她的那包毒·药来自于天山,叫做寒冰焰!根本就不是傻皇后嘴里说的十日咳!
难道……
她的主人真的如同傻皇后所说的一样,从一开始就把她当作了替死鬼,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活下去?
而且,这也并非不能理解。
要知道,她投毒的对象可是当朝太子,是一国储君。
以她家主人平日里的谨慎小心,会想要灭口,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一想的小雁,几乎整张脸都变得灰败下来。
她嘴唇哆嗦得还想要垂死挣扎地替自己辩解一番,可是她的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样,压根就没有办法再像刚才一样伶牙俐齿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又把活的说成死的。
她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傻皇后用悲痛欲绝的眼神紧盯着她,继续泣不成声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她。
心乱如麻的小雁被陆拾遗所说的话彻底镇住以后,并没有发现周遭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异常古怪。
此刻的她,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到底要用怎样的办法,才能够把那个要让她做替死鬼的主人从这一场风波中摘将出去。
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她的弟弟,她们家唯一的独苗还在她主人的手中。
脸上表情重新变得坚定的小雁微微抬起了下巴,在众人充满怪异的眼神中,语声镇定地说道:“皇后娘娘还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在知道太子中了十日必亡的十日咳以后,非但没有着急着要怎样才能够给太子殿下解毒,相反,还在这里紧揪着奴婢这个下毒的人不放。不过,奴婢恐怕要让娘娘您失望了,因为奴婢身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幕后之——”
小雁的话才说到一半,一直都跪在她旁边,和她同仇敌忾瞪着陆拾遗的太子奶·娘王氏,就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抽掉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面上。
而她这异乎寻常的行为,让小雁心里忍不住地又是一跳。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陆拾遗脸上表情很是怜悯的看着她说道:“小雁,你知道吗?太子所中之毒根本就不是本宫刚才对你所说的十日咳,而是……”
她没有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说出来的是小雁。
本来脑袋瓜就十分灵活的小雁在看到奶·娘那异乎寻常的表现以后,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
她神情很是灰败地看着她曾经眼中的傻皇后道:“寒冰焰!而是寒冰焰!”
原来她的主人没有骗她……
原来她的主人交给她的确实是天山剧毒寒冰焰……
是她自己太过愚蠢,是她自己掉以轻心……
才会被她眼中的傻皇后耍得团团转。
“皇后娘娘,看样子不是奴婢让您刮目相看,而是您让奴婢刮目相看呀!”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的小雁惨笑一声,“看在奴婢好歹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您能不能让奴婢死个明白?告诉奴婢,您到底是怎么知道奴婢出身沁阳县,还有个弟弟在跟着牛不救牛大夫行医的?”
因为我附体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就是你口中的傻皇后把她的所有记忆都交给了我。
因为她在被你攀诬枉死后,无时不刻地都想要找你偿命,只可惜,只是一个鬼魂的她除了成为你的背后灵以外,根本就伤害不了你。
不过没关系,至少她对你了若指掌。
至少她知道你有一个弟弟。
你这个弟弟跟着牛不救学会的第一种毒·药配方就是大名鼎鼎的追魂夺命十日咳。
暂时还不愿意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暴露自己彪悍面目的陆拾遗在小雁充满疑问的眼神中苦笑一声,“在这宫里从来就不缺少捧高踩低之人,你作为本宫最为看重的心腹,多得是人想要把你从本宫身边挤下去……本宫所知道的关于你的这些讯息,自然都是你的好姐妹们告诉本宫的。”
陆拾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宫维护了你这么多年,把你当做本宫最信任的人看待……如果早知道你是一条别人派来的白眼狼……本宫根本就不会对你付出这么深的感情……小雁,你让本宫太失望了……太失望了!”
众人脸上的疑惑之情因为陆拾遗的这一番话而重新变得释然。
他们也是宫中人,当然知道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多厉害。
小雁在听了陆拾遗的这个理由以后,也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自己也知道,虽然她打从心底地看不起这上不了台面的傻皇后,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想要把她从傻皇后的身边挤下去,取代她的地位的。
想到傻皇后这些年来对她的维护和信任,小雁嘴里也有些发苦,不过就算傻皇后对她再好又如何?懦弱又没用的她根本就不可能救他们姐弟俩脱离苦海!
想到自己还在主人手中的弟弟,眸底狠辣之色一闪而过的小雁用力咬了咬下唇,同样在眼角挤出两滴忏悔的泪水,冲着陆拾遗哑声说道:“奴婢大错铸成,悔之晚矣,就让奴婢最后给您磕几个响头,全了这些年的主仆相伴之情吧!”
陆拾遗泪如雨下地看着小雁膝行到了她的面前重重磕头,毫无防备地伸手想要去替她理一理因为磕头而散乱的鬓发,“你我主仆相伴这么多年,不论你做出如何出格的事情……本宫都会说服自己原谅你的……可是你不能对本宫的皇儿下手啊!那是本宫的命啊!”
小雁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服侍的这位女主子不是一般的蠢,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蠢到如此地步!
居然会在诈出了她确实是对太子下毒的凶手后,还这么毫无防备的接近她!
毫不犹豫将贴肉藏着的手里剑朝着傻皇后雪白脖颈狠狠划去的小雁冷笑一声,“如今太子殿下生死未卜,既然娘娘把太子殿下当做自己的性命一样看待,那么,就让奴婢亲自送你们母子去阴曹地府团聚吧!”
陆拾遗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惊呆了。
她睁圆了眼睛,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仿佛被吓傻了一样。
还是嘉宁帝反应敏捷,眼见着寒光自小雁袖中迸射而出的时候,想都没想地一脚重重蹬在了小雁的胸口上。
吴德英也后知后觉地大声叫嚷着:“抓刺客!”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小雁被无数闯入的禁卫死死压在了地毯上!
“皇后!你没事吧!”嘉宁帝被这一起突发事件惊吓地整颗心都差点停止跳动!
再也顾不得在皇后面前摆出一副冷漠姿态的他手忙脚乱地把陆拾遗抱在了怀里,一双凛然生威的龙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因为惊惧而变得通红无比。
看到这样的嘉宁帝,陆拾遗心疼地直接想要安慰一把,不过想到自己原本的打算,她还是姿态十分优美的两眼一翻,就这么脸色煞白无比的厥倒在了嘉宁帝的怀抱里。
眼睁睁地看着陆拾遗在他怀里晕倒的嘉宁帝眼前止不住地就是一黑,生怕陆拾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几乎是哆嗦着把张院正叫过来给陆拾遗把脉,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把小雁和太子的奶·娘如同拖死狗一样的从乾清宫寝殿拖出去。
知道自己绝对受不住严刑拷打的小雁在听了嘉宁帝的话后,在即将被拖出宫门口的时候,用力咬碎了藏在牙齿内里的毒囊,很快就浑身抽搐的断了气。
小雁的决绝让在场众人忍不住为之心生震动,他们没有想到对方小小一介女流之辈,居然也能够如此看淡生死,甚至在事败后,想都不想的就服毒自杀。
除了嘉宁帝。
险些眼睁睁看着皇后在自己面前死于非命的嘉宁帝在听说了小雁的死讯后,满脸厌恶地说了句“真的是便宜她了!”,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皇后身上。
嘉宁帝和他的皇后在阔别多日,再次重逢以后,就发现在他的皇后身上似乎多出了一种让他根本就没办法抗拒的强烈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在他的皇后面临危险以后,被彻底的放大了。
如果说以前他还对以后要保护这样一个皇后而感到心有不甘的话,现在的他,也能够像他的皇后对刚才那个背主之婢所说的那样,对所有人说上一句:“太子是皇后的命,皇后是朕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