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求求你了。”小男孩跟在忙碌的白语身后,那条大黄狗也一瘸一拐的围在白语身侧,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它很焦急,白语无视小男孩的祈求,从后厨中取来一块还未剁碎的肉喂给大黄狗。
“它是条狗,喂给它浪费了,你们一天才能挣几个钱。”徐大胜的舌头有些僵硬,他站起身想要将大黄狗踢开,本来已经瞄准的他,铆足了劲踢过去,大黄狗躲都没躲,失去准头的他直接仰面倒地摔了个跟头,大家伙看他滑稽的动作均是哈哈大笑,他没了面子,在酒精的作用下也不知道疼痛,爬起来又要去收拾大黄狗。
“不准碰它。”白语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似从极寒之地传来,令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看向她。
“我是为你好,别不知好歹。”徐大胜或许是真的喝醉了,平日里他虽风流,但对靠双手生活的祖孙二人很是尊重,可现在似乎真要撕破脸。
“哥们儿,你喝多了,歇会,后半夜还得进城呢。”几个司机见徐大胜真的动了肝火赶忙过来规劝。
“我,没喝多,你们知道我为啥每次都不去别人家,只挑她家么?还不是因为她们孤苦伶仃?你们是不知道,这几年,我可没少受这丫头白脸,要不是我自己的闺女跟她差不多大,我才不来吃这么难吃的馄饨呢。”徐大胜借着酒劲,不满的大吼大叫,眼睛却有些发红,看来他是真的有些伤心。
“你也是的,徐大哥对你们不薄,我就说你家的馄饨不好吃,又没什么特色小菜,别人家可都比你家好吃,地方又宽敞,可他还是每次都上你这来,你说为什么?别看他表面粗鲁,可他心里有老婆,有孩子,他那是想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家不易,见到你了就想帮你,你这么对他,多伤他的心。”女子帮腔,廉价的香水味很刺鼻。
“生命不分贵贱,在我眼里,它和你们没有任何分别。”白语不仅不肯认错,还火上浇油,她将大黄狗送进屋去,若无其事的又出来收拾桌子。
“大家别生气,她就这么一副臭脾气,看在她年龄小,不会说话的份上,你们就原谅她吧,我老婆子给大家赔不是。”姑奶奶走出来急忙打圆场。
“不至于,不至于的,两夫妻还要吵架呢,更何况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说两句无所谓。”徐庆打圆场,继续拉着梗着脖子的徐大胜喝酒。
男人的世界,仇恨来的快,去的也快,几杯酒下肚就什么都解决了,大家依旧谈笑风生,只有徐大胜开始猛灌身旁女人酒,似乎那女人成了他惩罚的对象。
“姐姐,你肯帮他,为什么就不帮我?”男孩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他很绝望,怨气陡生的他脸色更加苍白。
这一次白语没有无视她,她转身进屋看着跟随而来,怨怼陡生的男孩。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
“知道。”男孩的双眼漆黑,原本灰色的他隐隐有了黄意。
“你妈为了你,七年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安心吃过一顿饭。”
“这我知道。”小男孩听到这里低下了头,似乎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样,可是他身上的黄意更甚了。
“你的遭遇值得人同情,但你病入膏肓,本来就时日不多。你的妈妈为了让你多活哪怕一秒,已经倾其所有,现在你离开了,她痛苦难过,是因为爱你,你呢?你如果懂事就安心的离开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可你偏不,已经过了七天还不肯离开,这就是你的孝顺么?”
“我,我舍不得看她难过,我不放心她。”小男孩有些惶恐,说话也开始结巴。
“到底是不舍 ,还是不甘?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告诉你妈妈,你就在她身边,还是继续让你妈想办法将你留在阳间?”
“不,不是。”
“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离开,要么,我送你离开。”
“姐姐,你就帮帮我,我不想就这么死去,我还小,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过,还有好多好玩的没玩过。”小男孩又开始惨兮兮的央求。
“汪汪。”退缩在角落里的大黄狗突然朝着小男孩方向狂吠起来。
白语奇怪的看着大黄狗,从它的眼神之中能确定,这只大黄狗看不到小男孩,刚才在院中,大黄狗明明还没有感觉到小男孩的存在,此时却感觉到了。
她又望向小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
“姐姐,我不想走,可是,我也不想做孤魂野鬼,这里很冷,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男孩不甘心的央求。
“现在离开,将来还有做人的机会,如果再晚了,恐怕你的下场就是灰飞烟灭。”白语很郑重的再次警告,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那个苦命的女人再受折磨。
红芒闪烁,白语的右眼中似乎有一道通往地狱的门正在缓缓打开,那里滚动着炙热的,可以焚烧一切的岩浆,此起彼伏的凄惨哀嚎让小男孩吓得抖如筛糠。
“姐姐,我自己离开,我自己离开。”他已经死了,面对这样恐怖的地狱,他当然选择自己走上阴间路。
脱力,白语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一切不过都是虚幻的,只有鬼能看到的恐怖场景维持不过十秒,她就会精力枯竭,似被抽干了血肉一样痛苦难当。
“夕儿姐姐,你如果在就好了?”白语心中默默的想着,轻轻拍打几下疼痛难当的右眼。
送走小男孩,白语仔细端详了一下大黄狗。
“我不知你从哪里来,如果你没有主人,就留在这里吧,以后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了,叫你大黄可以么?”大黄摇晃着尾巴,呜咽几声,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眼角竟然闪出泪花。
徐大胜喝的酩酊大醉,那个女人也喝的乱了方寸,举着酒杯猛往别的男人身上靠,半夜十二点,司机们陆续离开,徐庆也喝了酒,但没有醉,姑奶奶苦口婆心的劝了很久,他还是坚持上路。
过不了几个小时,还会有大货司机到来吃早餐,姑奶奶趁着这个空挡需要回屋休息,白语为趴在桌上的两个人披上外套,将院子内外打扫干净之后独自坐在那里,听着震天响的呼噜声,望着别人望不到的烟青色的夜空,那个世界无月,无星,只有空旷的荒凉。
“出大事了。”新人货车司机匆匆跑进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这才惊慌的坐下来。
凌晨三点,离遗忘馄饨店关门还有两个小时,几个货车司机已经坐在饭桌旁,吃着热乎乎的早餐准备离开容城。
“出什么事了?”司机们好奇的询问。
“南园的那个蔬菜仓库不知为啥突然塌了一半,正卸货的几辆货车都砸里面了。”
“啥?真的啊?那几个哥们咋样啦?那个仓库那么高,都是钢筋混凝土的。”
“可不,救护车都去了不少,说是都死了,死的可惨了,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哎呀,想不到,一路颠簸都到了目的地,还遇到这种事儿。”
“太惨了啊,兄弟们的家里人可咋办啊。”大家七嘴八舌,同为大货司机,虽然与那些人不认识,可是每个人都像感同身受一样,心里皆很难过。
“徐大哥没去啊?”那个年轻人进来的时候光顾说话,忽略了最里桌趴着的两个人,这会儿仔细一看,可不是昨天饭桌上的风云人物徐大胜么?
“徐大哥的目的地不就是那个仓库么?他的命真大,这都能躲过去。”年轻人口无遮拦对着晕乎乎的已经要站起身的徐大胜拍手道。
血肉模糊,已经分辨不出五官,身体各个部位如同被拆卸的零件一样,随时都能散了架。
“说好为我找的人呢?”
鬼魂喃喃说着,他跌跌撞撞来到依旧熟睡的女人身前,低下身子,用一张看不见五官的脸贴近女人,他想要摇晃女人的身体,却怎么触碰不到,于是他开始愤怒的咆哮。
“说好的,三点为我找的人呢?”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身体的散发黄意,似乎越来越狂躁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凉。”院子里的人不禁哆嗦。
大黄又开始狂吠起来,白语不着痕迹的走到恶鬼面前,观察他身上的变化,似乎更加笃定了一件事情,之后冷冷的用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发问。
“你有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