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可能,一种是这林子确实有问题,但咱们现在却还没惹怒主人,所以眼下咱们无事。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恰巧赶来,正与尹卓的人周旋,所以尹卓的人,和梅朵安平,这才没追上来。”蔚蓝忖度着,“无论是以上那种情况,你都应该出去看看。”
多的话蔚蓝也没说了,她没力气。但白贝却是明白过来。
若是因为这林子古怪,后面的人才没追来,以蔚蓝如今的伤势,只有找到出路,才有机会活命,否则缺医少药被困两天,也不必等人追杀了,简单发个热,蔚蓝都可能撑不过去。若是因着有援手,那她就更应该出去了,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及时获救。
大约是蔚蓝的镇定有感染力,白贝想通后朝四周看了看,最后将视线定在一处半遮半掩的山洞前,咬牙道:“那属下将您放到山洞里,这就出去看看。”
蔚蓝扯了扯嘴角,无声应答,怕她担心,又补充道:“放心,便是此时有不长眼的想吃我的肉,有刹雪在,你家主子也还能砍翻两个。”
她当然没那么强,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有走绝路才能彻底爆发出来,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投掷飞镖,一时半刻应当出不了事。
白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将蔚蓝抱到山洞里,又用软剑削了几截树枝横在洞口,将蔚蓝整个挡住,这才转身离开,“属下很快回来。”
蔚蓝也没出声。
这地方说是山洞,实际上不过是一块凸起的巨石,下面有个五尺见方、堪堪能够避雨的凹处。待白贝走得不见人影,蔚蓝方才收回视线,往头顶的青灰色岩石看了看,提醒着自己不要睡着。
但很快,她就不存在这种顾虑了,因为她后背上的伤口开始发热发痒,即便她不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也是无法睡着的。
最开始,只是伤口周围一圈,约莫一炷香后蔓延至整个后背,大约一刻钟后,这种又热又痒的感觉已经传遍全身,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且伴随着热痒,还有漫无边际的无力感。
莫说蔚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并不适合抓挠,便是适合,也还需要多余的体力能够活动自如才行。这一刻,蔚蓝觉得时间似乎变得尤为漫长,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煎熬。
她以往经历的摔打不少,初时还能咬牙忍住,但随着时间流逝,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及至最后,热的面颊通红,汗水湿透衣衫,也湿透发髻,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忍不住心中低咒,若说她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后来也就慢慢明白了。她胳膊和后背上的刀伤受伤在先,这两处伤口一直没什么异样,有异样的,也只是尹卓射出的一箭,最初的热痒,便是从这处箭伤开始的。
特么的,尹卓这是在箭头上抹了毒药啊,怪不得自己受伤后,这贱人没追上来!
可到底是什么毒药,蔚蓝根本就无法辨别。她自己在心里稍微忖度了一番,受伤之初,她剧痛之下恹恹的,这伤口一直不曾有什么变化,甚至到白贝给她处理伤口时,也是没什么变化的——若硬说变化,当以她与白贝说话作为开端。
彼时她气息不稳,需运行体内的真气作为支撑。习武之人多少有些常识,若是已经中毒,擅动内息只会加速毒素在血液中的运行速度,她此刻的症状,不正是毒素游走于全身,开始起作用的表现么?
至于这毒发后会不会致命,到底会持续多久,蔚蓝表示全然不知!难道真的是吾命休矣?她傻乎乎的望了望天,心下不禁有些泄气。
她不怕热,不怕流汗不怕痛,可这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痒意,真特么的太过销魂,销魂得只想让人死上一死!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幅度,蔚蓝咬着牙极力忍耐,原本白皙的小脸已经胀得通红,面颊微微抖动。
四周围安安静静的,甚至连枯枝落叶被风吹动的声响都能听到,就在这寂静之中,蔚蓝恨不得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扒光。她原是带了披风的,这披风现如今被白贝铺在地上,给她做了垫子,身上的箭袖骑装虽然不薄,但也没厚到可以让人恨不得扒掉的程度!
他哆嗦着手想要将领口的口子解开,努力了半天,却是有些颓然的将手放下——因为她的手根本就无法抬得起来,就仿佛她整个人已经被人抽了筋,甚至被掏空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蔚蓝愕然的瞪大眼,心里一万头羊驼绝尘而去!但她是谁,她怎么会因为区区下三滥的毒,就自己被自己吓到,甚至是产生消极情绪!
深吸气,蔚蓝努力转移注意力,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远的不说,只方才与她并肩作战的,就还有白条和白贝呢。眼下白贝是去查看白条的情况了,可白条真的能活下来吗?
她与白贝离开的时候,白条已经受伤,他一个人,会不会被尹卓的人生吞活剥了?这还当真很难说,但无论是与不是,蔚蓝都记在心里了,今日这个跟头,可说是意外,也可说是她大意疏忽所致,等她养回来,必然是要让尹卓血债血偿的!
眨了眨眼,蔚蓝眸中不禁有水光闪动,旋即又想起另一人。她问自己,倘若当时齐休也在,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可尹卓除了在自己背后放了一箭,期间根本就不曾出手!
所以,无论齐休在与不在,结局应该都不会有太大不同。
有一种人,天生就惯会审时度势,当他觉得对手强大时,必然会正视起来倾尽全力,若他觉得对手不堪一击,便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慢慢将对方逼入绝境。
齐休的身手固然不弱,但想要在尹卓手上全身而退,却是不大可能的。若齐休在,没准只是多一个人受伤或者送命的结局。
不过,还有梅朵与安平呢?这两只向来威风凛凛,平日里虽有些调皮,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听话的,不仅软萌还很乖巧,它们现在在哪儿呢?如果现在能给自己抱抱,该有多好!
察觉到随着自己的体温逐渐拔高,后背上又开始渗血,蔚蓝皱了皱眉,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嗝屁了?会不会直接把血流干,直接变成一具干尸?会不会被蒸发得满脸皱纹?
老爹和蔚栩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必然是会的!
蔚栩那么小那么乖,她初见他时,他还只是香香软软的一小团,只在头顶扎个小鬏鬏,如今虽然还是扎个小鬏鬏,可个头却拔高了许多,他不仅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是自己的粉丝,要是不能再见他,这该多可惜!
她费劲心思教导蔚栩,是直接奔着将他教成五好男儿去的,好品貌,好气度、好才华、好儿子、好夫君,她还没验收成果,难不成忽然就要中断了?
还有老爹,老爹对自己寄予厚望,她还没带着蔚家军踏平大夏,没把尹尚和尹卓这对贱人弄死,怎么能自己先嗝屁了?不对,还有谢琳和姜泽呢!
说到姜泽和谢琳,还有姜衍呢!思及此,蔚蓝又眨了眨眼,寻思着,若是自己变的满脸皱纹干得起壳,姜衍该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嫌弃自己?
说来她与姜衍,不过是因为一纸婚约才被绑在一起,姜衍皮相好,可谓青春正好风华正茂,上京城有多少待嫁女儿的心栓在他身上,若是自己侥幸不死,姜衍敢嫌弃自己,自己就阉了他!
等阉完,她在去找褚四舅。唔,找到褚四舅又该干嘛?可还能找到吗?褚航还会搭理自己吗?蔚蓝能清楚的感觉到,自从她与姜衍的婚事落定,褚航就有意识的避开自己了,她从凌云山庄回到上京城后,褚航可是一次都没出现过的!
哎,想她前后两世都是乖宝宝,三观正才貌好,一颗红心积极向上,对生活热情用心,怎么就赶上这摊子事呢?难道前世被她爆头的不法分子还不够多?还是这一世的手段太温和了,老天爷看不过眼,这是在警示她要加快速度割恶徒的性命,也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没准还真有这种可能呢。感觉到后背越来越湿,也不知是汗还是血,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吃力,蔚蓝不由得强打起精神眨了眨眼,直愣愣的看着渐渐被夕阳染红的天际,转念又觉得,便是自己立时就死了,似乎也并不亏。
依着她眼下的处境,至少要比上一世好不是?上一世她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轰成了渣,这一世临了还能回忆过往,甚至能留个全尸,岂不比前世已经好了太多?
脑子一阵天马行空,也不知是武装得太久,还是松懈的太快,总之,蔚蓝的思绪就像乍然脱缰的野马,直接沿着胡思乱想的道路狂奔而去,最后竟是迷迷糊糊的阖上了眼帘,不知不觉就陷入了黑暗。
白贝离开蔚蓝之后,便加快了步伐直接往小溪而去。之前取水给蔚蓝处理伤口,她并未越过小溪,如今提气轻轻越过,又有蔚蓝之前的提醒在,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溪流将整座山从中截断,山的这一边与那一边截然不同。越过小溪后,白贝直接循着方才过来的足迹往来时的路走,行了不过百米,便发现周遭的景色无一变动,怎么走,都与站在溪畔看到的无甚差别。
她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梅朵与安平嗅觉灵敏,却没能及时追上来!也怪不得尹卓目标明确,却是半途而废!白贝面上神色复杂,就连她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说幸运,是因为有人在此处布置了阵法,这阵法正是以溪流为界,有人越过溪流后,这阵法便自己启动,后面的人即便眼看着人进入这片树林,可进去之后,却一时间难以走出来,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一路顺利的抱着蔚蓝逃命!
说不幸,是因为这阵法她之前并不曾见过,也不知阵眼在何处,依她的能力,根本就无法破除阵法走出去,如此,蔚蓝又能熬多久?想着蔚蓝的身体状况,还有对岸山林里悄无声息的动静,很显然,山上也是有些古怪的。
山上没有走兽也就罢了,她方才似乎连飞禽也没见到吧?这说明什么?岂非说明对岸也与死亡之地无异?可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除了找到出路,她想不到第二条路可以走。
不过,对面既是没有飞禽走兽,空气中也无瘴气,想来便是自己一时半会不回去,至少蔚蓝的安全还可以保障。仔细听了听对面的动静,白贝没听到蔚蓝的呼救声,也没听到别的声音,当下便开始循着溪畔寻找阵眼。
与白贝只隔着一片荆棘丛的韩栋等人也是面色难看,杨小白看着正对他们龇牙咧嘴的两头雪狼,面色黑漆漆道:“栋哥,怎么办,到这儿就找不到痕迹了。”他眉头紧锁,面上急色一览无余。
要说杨小白对蔚蓝的感情有什么特殊,这是不可能的。但蔚蓝初到安平镇,最先打交道的就是杨小白,杨小白至今记得蔚蓝眺望安平镇城防时与蔚池的对话,也记得与她一同到隐居地牢审讯乔禀章的事情。
小小年纪,其手段见识与能耐不凡,饶是他在隐魂卫淬炼多年,也要自叹弗如。这世上有才华的人众多,但恰好是自己效忠的,且品性端方目光长远的,却是可遇不可求。
余下几人同样着急,眼下白条还没苏醒,具体的情况他们不知,但却可以通过一路上的痕迹推测出几分。这一路上都有血迹,很明显,是蔚蓝或者白贝已经受伤,白条这才会留下与尹卓的人周旋。
而这其中,蔚蓝受伤的可能性更大,否则以蔚蓝的脾性与身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留白条独自应战的。换句话说,蔚蓝若是不曾受伤,便是要避其锋芒,也应该只自己一个人走,让白贝留下来帮白条的。
可眼下,还不知蔚蓝伤势如何,前方却已经无路,韩栋与赵群几人面上也是阴沉得厉害。几人又仔仔细细在周围查看了一圈,韩栋这才起身道:“暂时无法。”他语气冰冷,话落半眯着眼怔怔看着对面山的头若有所思。
“栋哥也没办法?”杨小白皱眉,看了眼几人抬手挠头。
谷楠白他一眼,“让你平时好好学阵法,现在抓瞎了吧。”
“你不也抓瞎。”杨小白能服气才怪,“你能耐,你去打开。”
“都别吵。”韩栋收回视线,无奈道:“这阵法虽然简单,但却是个伏击阵。”
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半眯着眼望向对面的山林,语气危险道:“伏击阵与普通的迷踪阵或是杀阵不同,其最大的特点,便是以活水作阵眼,起到及时拦截作用。
这阵法虽然算得仁慈轻易不伤人性命,但却只能从内部破阵。当有人闯入镇中,阵法立即启动,已经进阵的人若是无法找到阵眼,只能被困死其中。而后面追上的人,因为阵法启动,周遭景致骤变,是万难找到入口的,除非是布阵的人。”
谷楠对伏击阵了解的多些,闻言点了点头,赵群几人也多少知道些,只杨小白有些傻眼,“会不会搞错?万一是迷踪阵呢?”
“不会。”梁晓已经带着白条过来,闻言指了下旁边的梅朵与安平,“这雪狼是小主子的,想是方才一路追到这里,若是迷踪阵,这两只应当已经走失,找不到出路在周围乱吠,而不是像现今这样,被阻拦在这里。它们之所以无法再前进,是因为小主子是在此处消失不见的。”
“那现在怎么办?”赵群也知道想要解决问题并不容易,眼下只看韩栋如何发号施令。
眼见天色渐黑,韩栋垂眸,眯了眯眼,与梁晓道:“你先送白条去麻城,着人请钟弋荀过来,我马上传信给将军,这阵法应该会有人知道怎么解。”至于这人到底是谁,韩栋没说。
但几人心中皆是有数,将军虽是对行军布阵了如指掌,但对奇门阵法却知之有限,若非要说谁对这些阵法熟悉,也只有师从紫芝山三公的睿王了。
梁晓点头,白条如今命悬一线,并不适合长途行路,就连从此处到麻城,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至于请钟弋荀过来,不仅白条用的到,小主子应该也用得到。他应下后也不多说什么,当即就带了白条出发。
其余几人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留下来继续寻找入阵之路。
梅朵与安平焦躁不安的在旁边走来走去,东嗅嗅西嗅嗅,时而窜到韩栋身后,时而窜到赵群跟前,但当下,却没人有心思多理会两只,只在方圆五里内来回寻找,寄希望用掘地三尺的方法,能找到进入阵法的缺口。
梁晓出了山林后直接往西,经云雾岭直接往麻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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