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的她能看得清,那个时候的她却未必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于是她悲伤,她难过,她崩溃。
那时候的桑椀望着季清屿的方向,觉得迷茫像一张巨网,将自己笼罩在了其中。
隔着数十人,数十米,四目相对,她看见那个人慢慢的垂下了眼。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桑椀目光微滞,也垂下了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桑椀在如雷般的掌声了走下了主席台,与祁楚礼擦肩而过。
她在在阴影里站定,广播里随即便响起了清朗温润的男声。
这场开学典礼进行了快2个小时,各种发言结束后,已经临近中午。
午时的太阳更加炙热灼人了,姜晓晓抬了抬酸痛的肩膀,站在树荫下等着桑椀。
桑椀远远地便看见了站在树底下的姜晓晓,她丝毫没有半分犹豫地冲着她的方向跑了过去。
灼热的太阳终于驱散了她脸上的苍白,增添了一丝红晕,光洁的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已经打湿了脸侧的碎发。
姜晓晓看到女生,眼睛倏的一亮,随即用力招了招手,“软软,这里!”
桑椀看着正在奔跑中的自己笑了笑,朝着她的方向跑了过去,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果然,下一秒旁边便冲出的两个男生拦去了她的去路。
桑椀看着回忆里自己慢慢拧了拧眉。
桑椀站定,心里有些烦躁,却还是礼貌地停下脚步,看向了那两个男生。
“小姐姐,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其中一个高个子,皮肤有些黑的男生笑着问,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旁观的桑椀看着画面里笑容灿烂而阳光的男生,谁能想到这样一副友好的表情之下隐藏的居然是隐匿的恶意呢。
至少,当时的桑椀没有想到。
“我没带手机。”她只是摇了摇头。
男生便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我有呢。”
在他玩味的目光注视下,桑椀抿了抿唇,接过他递过的手机输上了电话号码。
旁观的桑椀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已经没有了半点波动。
曾经时候的她也曾一便又一遍地回想这些画面,每当回想到这个时候,她总是想冲进去告诉那个毫无防备的自己,别接,别接,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最后的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面里的自己还是接过了男生递过来的手机,毫无防备地输上了自己的真实的手机号码。
“谢谢,电话联系哦。”男生走的时候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见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远,桑椀如释重负,她实在不会应付这种场面。
远处,高个男生撞了撞身边男生的肩膀,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你别说,这女生还真挺好看的,”随即又状似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撞在霍真真的枪口上了,啧啧。”
被他一直揽着肩膀的男生嫌弃的拍开了他的手,“谁让她招惹谁不好呢,非要招惹季清屿.....”
当然,这一切桑椀都不会知道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接下来的桑椀便和姜晓晓回了教室。
那个时候的两人不知道的是,一场巨大恶意正在迅速靠近。
此时此刻作为旁观者的桑椀才现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些收到的带着恶心文字和图片的各种各样的短信,以及来自未知来源的电话,原来都来自这里。
可是她并不认识这两个男生,与他们也无冤无仇,唯一的可能便是,霍真真。
晚自习铃响起,桑椀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再次看向那个座位,随即失望地回过了头。
位置还是空的,季清屿不在。
他自从开学典礼结束后就消失了,连带着陆即明也不见了。
没有人意外,连老梁也只是叹了口气后就不再过问。
中间休息时间,桑椀没叫姜晓晓,自己一个人去了三楼的洗手间。
桑椀站在洗手台,水流不断冲洗着伤口,疼痛让她皱了皱眉。
她叹了口气,正想直起身子,突然注意到镜子里自己后面站了两个女生。
桑椀一愣,随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洗的时间太长了,连忙让开。
她歉意地向两个女生笑了笑,“不好意思,你们用吧。”
触到她的笑容,两个女生明显一怔,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桑椀擦拭着手上的水,走出了洗手间。
桑椀看着回忆里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的自己,作为旁观者,以上帝视角看着这一切,心情倒是远远没有当时经历的时候那么难过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是一切噩梦的开始,也是她第一次遇见那个叫做谈岩的男生的时候。
秋意正浓,天气渐渐转凉。
c市的晚上特别冷,桑椀看着回忆里的自己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激灵。
走廊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她紧了紧外套,低着头想要快步走回教室。
上帝视角的桑椀已经注意到了远处走来的男生,可是这时候的桑椀低着头,只顾着快速地往前走,想要快速地回到教室,根本就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男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撞到了一起,或者是说,是谈岩不动,任由她撞了上去,他明明早在撞上之前便已经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她,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男生没动。
“砰-——”,这突如其来的阻力撞得桑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抬头一看,身前的男生捂着手臂,一脸不爽。
当然这个时候的桑椀已经知道了,这点面上的不爽大概是装出来的,目的便是营造出一种是她自己没看路,撞到了他身上的效果。
果然,那时候的自己不假思索地便相信了。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人,桑椀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和对方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谁知道,她说完话一抬头,看见的却是眼前的男生表情明显一顿,随即便神色怪异地放下了捂着手臂的手。
桑椀并不知道男生为什么表情突变,只是想要快速地解决这件事。
但是,下一秒的她却敏感地察觉到。眼前的男生开始用一种下流又猥琐的视线打量自己全身,桑椀皱了皱眉。
她顿了顿,良好的涵养使她想要离开还是礼貌地和对方道了别,“实在不好意思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说完,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准备绕过对方回教室。
谁知道桑椀才迈开腿,便被人高马大的男生拦住。
这个时候桑椀才意识到,事情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简单。
走廊里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人。
桑椀拧着眉,还是忍着脾气地开了口,“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谁知道这回男生真的开口了,“有。”
只是语气怎么听怎么轻佻。
心里有那么一瞬的诧异,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男生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桑椀耐着性子回答了,“还有什么事?”
从男生猛然挡在女生面前的时候,走廊不知道怎的,蓦地便静了下来。
男生这一次并没有立即回答桑椀的话,气氛有些凝滞。
桑椀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她又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不怀好意的视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廊里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桑椀甚至听到了夹杂着不知名的恶意的议论。
“我去,原来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就说是真的吧,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觉得她不简单。”
“啧啧,果然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是。”
“不过话说,谈岩到底想干什么?”
“哦哦哦别装,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哪有......”
“哈哈哈哈......”
听到旁边的议论,桑椀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但是,她敏感的感觉到了那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她并没有多想,毕竟无论谈论的是什么,都跟自己没关系。
此时的桑椀看着这一幕,嘴角便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
怎么会和你没关系呢,反而恰恰相反,他们谈论的话的主人公便是你自己啊。
谣言总是这样的,人们并不在意这是真是假,只是在乎这话的主人公和内容。传染病的成功传播需要三个条件:传染源、传播媒介和易感人群。别人的一句话,一个举止,经过不同人的理解和表达之后就会与原来相差甚远。原因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或者,这世间本来就有谣言的存在,它也是一种传染病,只不过多了些人文色彩。
人类真的很厉害,既是谣言的来源,又是谣言的传播媒介,最终还成为谣言的受害者。似乎有些“自作自受”,但,社会发展就是如此矛盾。
多少次,她都曾一次又一次地独坐在那黑暗的角落里,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想遗忘那些带刺与虚无的话语。直到泪流满面,精力空虚,内心还是无尽的委屈与痛苦。
但是如果是再给桑椀一次面对这些谣言的机会,她不在会像之前的那次一样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最后只能是自己受委屈。
如果时间回到事情发生之时,她一定会对谣言说不。
她会平静,就象广阔的湖面、虽有谣言这块石子激荡击起的圈圈涟漪,但她仍是平静的,以静制动。
她会勇敢,就象重压下的大地。谣言的力量也许压得她挺不直腰板,但她会躺下,让承受的面更广。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是勇敢的斗士,要与谣言决一死战。
她会反驳,就像打在地上的皮球,对她的谣言更多、更剧烈,她就反驳得越有力。任何人都可以沉默,但并不代表可以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反驳不是解释,更不是掩饰,而是一种抗击,一种自卫——倘若连最起码的自卫也丧失,那桑椀就不是桑椀了。
时间回到事情发生之间。
一向没什么人都走廊里现在满是挤满了人,但奇怪的是,他们都有序地围成了一个圈。周围的人不时地议论纷纷,圈子中心的两人却还在静静地保持着对峙。
桑椀眉头紧锁着。
周围越聚越多,而眼前的男生不开口也不让她离开,就是这样直白而露骨地打量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她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时,男生终于动了,但是这一动却是让桑椀立即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只见眼前的男生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然后动作缓慢地凑近她耳边。
这个动作已经超出应有的社交距离了,桑椀有些轻微的反感。
但是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她只能强忍着不适和想避开的冲动,让男生弯腰凑近了她的耳边。
谁知道男生口中吐出的话居然是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的内容。
只听到男生缓缓开口,不知怎的,声音有些微哑,他低声,一字一句地道:“和我睡一次吧。”
热气扑到耳边,桑椀嫌恶地皱了皱眉。
待听清内容,桑椀便倏的睁大了眼,接着便是用力地推开了男生。
“你有病吧!下流!”
愤怒使她的脸微微泛红,但是良好的涵养让她只能徒劳地吐出来这两个毫无杀伤力的词语。
旁边的人就见个子高高的男生脸上带着痞笑,慢慢地弯腰靠近个子矮一些的女生,嘴唇蠕动,却听不清声音,也不知道男生到底对着女生说了什么,接着便被狠狠地推开了。
这一个动作一出,人群了立马炸开了锅。
谈岩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
桑椀喘着气,手掌已经慢慢地攥紧了,她是有错,错在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他,但是他也不能这样侮辱人。
这一退已经用了女生的全部力气,结果却只是让男生小小的退后了一小段距离。
没想到男生不仅没有被她的话震慑到,反而不退反进,往前更加靠近了面前的女生。
男生眸子一暗,更是得寸进尺,动作轻佻地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你装什么清纯呢,不是有钱谁都可以吗,你出个价,多少我都愿意。”
闻言桑椀差点被气得昏过去,这男生莫名其妙地对她开黄腔也就算了,现在还这么侮辱她。
“你神经病啊!臭流氓!你在这样我告诉老师了!”
不会骂人的桑椀把自己气得浑身发抖。
趁他不注意,她抬脚使劲踩在了他鞋子上,在男生的痛呼里迅速跑远。
作为旁观者的桑椀看着这一幕,原来的她只是踩了男生一脚便是气冲冲地跑了,而此时的她,却是站在了上帝视角,看到了之前的她没看见的一幕。
只见,男生被踩了一脚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生气,而是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让人害怕的是,接下来的他便是露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男生慢慢地直起了身。
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快速散开了。
他没动,半响,他慢慢地捻了捻刚才碰过女生下巴的手指的指尖,看着女生跑远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回忆还在继续。
22:00。
终于回到家,放下书包,桑椀把自己扔上床,舒了一口气。
今晚桑海没回来,不知又去哪里喝酒了。
回娘家的张艳也没回来,她倒是乐的得清净。
随意放在一边的手机蓦地亮了起来。
她一瞥,是姜晓晓发来的微信。
【睡不醒】:软软,你爸今天回来了吗?
桑椀翻了个身,拉过一旁的玩偶趴着。
【月亮满了】:没有。
姜晓晓回得很快。
【睡不醒】:那就好那就好。
【睡不醒】:话说......季清屿那儿你打算怎么办?
沉默半响,桑椀咬了咬唇,纤细冷白的手指迅速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月亮满了】:不知道。
打完这几个字,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头像出了神。
那是一幅油画。
昏暗的房间里,卷发少女以一种依赖眷恋的姿态,环抱着一台老式电视机。亮着的屏幕里一轮莹白的满月,是小小天地唯一的光源。
手指微动。
【月亮满了】:但我不想放弃。
发送出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从早上起就一直郁结在心的那口气消失了。
桑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翻了个身躺平,看着天花板。
对啊,她摘的,可是月亮。
此时,旁观着的桑椀跟着记忆里的自己,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对啊,她摘的,可是月亮。
相同的声音,不同的场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