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仅仅只是犹豫了一瞬。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拾起了地上可怜的手机,若是手机此刻生了眼睛,看见来人此时眼里的情绪,一定会扯着嗓子大喊,“危险!快跑!”
可惜它只是一只小小的,任人宰割的手机,此刻的它只能身不由己地被来人捡起,然后轻轻地放在了房间窗前的桌子上。
裴远归立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人,眼里情绪莫测,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女孩浅浅的呼吸着,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眼角还有打哈欠时留下的未干的泪痕,她实在是太累了,睡得无知无觉。她的眼睛安安静静地闭着,狭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傍晚的微光射进窗户,照在了她那白皙的脸上,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她真的很美。她有着一双令人心动的眼,但当她闭上眼时,也丝毫不折损她的美。因光的调皮,所以她的眼皮动了动,密而翘的睫毛也随之眨着,小巧而挺直的鼻子又将她的美貌多加了几分。
裴远归的目光划过她蝴蝶微憩般的睫毛,最后落在了红润如海棠的唇上。
这目光若是别人不小心窥到,肯定会暗暗心惊,因为这目光是带着侵略性的暗沉,可惜被这视线笼罩着的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依旧无知无觉,安心地沉睡着。
他眼中晦暗一片,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压制不住,涌出来了。
裴远归觉得自己好像着了魔,眼中除了那抹红便无其他。
他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心里疯狂涌动着的见不得人的心思,朝着那抹令他神魂颠倒,魂牵梦萦的红,慢慢靠近、靠近、靠近......
“你在干什么!”
裴远归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看向了来人。
姜顺林突然地一吼打断了他还没来得及完成的动作,到底是自己宠着长大的女儿,尽管已经怒不可遏,终究还是顾忌着怕把床上的姜晓晓吵醒,连这声阻止都是压抑着音量和怒气喊得。
被姜顺林撞见自己的动作,裴远归心里本该是惊慌失措的,可是也只是有那么的一瞬,下一秒,他便漫无表情地挑了挑眉。
姜顺林向来道貌岸然的脸上此刻充满了一个正常父亲看见在自己庇护下长大的女儿被冒犯的愤怒,裴远归直视着他眼中的怒气,不置一词。
姜顺林一脸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尽管再生气,也不忘记压低声音,以免吵醒床上安睡着的女孩。
“你跟我出来。”他沉着脸,语气里是降低音量也压不住的怒气。
裴远归说不出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情绪,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闻言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随即跟在男人身后走出了房间。
姜顺林压制着怒气,大步地在前走着。
书房里。
裴远归跟着姜顺林一路来到书房,刚进门便挨了他的一巴掌。
姜顺林早些年白手起家,什么都干过,手劲极大,这一掌下去,裴远归的脸立刻多了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他被打得头一偏。
“混账东西!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姜顺林被气得不轻,说这话的时候胸膛正在剧烈起伏。
裴远归慢慢地回过头直视着他,姜顺林这时候才有些惊悚地发现,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自己高,甚至有些超过自己的势头了。
裴远归漫不经心地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冷白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猩红。
书房里,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凝滞。
裴远归不慌不忙地迎着姜顺林怒不可遏的视线,慢条斯理地用舌尖抵了抵口腔内侧,钝痛传来,他眯了眯眼。
看见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姜顺林更加来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问你,刚才你打算做什么,姜晓晓是你的妹妹!”
裴远归原本没什么情绪的脸上蓦地牵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嗤,妹妹,我可从来没承认过我有这么个妹妹。”
“你!”
姜顺林气急,抬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混账东西!你还给我狡辩,我平时是怎么对你的,你就这么回报我的?“他气急反笑,“你平日里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了,现在还打起了我女儿的注意,裴远归,你,你好的很!”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便是柴静急匆匆地去找了姜晓晓,恰好让她撞见了姜顺林摔杯子的那一幕。
再后来他便被姜顺林强制性地送出了国,没有他的允许不得回来。
裴远归懂姜顺林心中的恐惧,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把他送得离姜晓晓越远越好。
他明明可以有其他选择,可是那次他却顺从了姜顺林的安排,第二天便被送出了国。
裴远归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份见不得人的心思是他拼命压抑与克制自己,这就要顺势答应姜顺林的要求出国,反而是对他和姜晓晓最好的选择。
直到他真的到了国外,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似乎是过于简单了。
感情不是说消失便能消失的,更不是一直刻意压抑就能淡忘的。
出国这件事有些突然,除了裴远归和姜顺林,其他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他以为出国,彻底远离姜晓晓便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其实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远远地逃离便能消失的。出国的几年,他才真正的意识到姜晓晓已经不知不觉地在自己心里占了多大的份量。
姜晓晓并不知道父亲突然把他送出国是为了保护她,她只是知道,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哥哥出国了,她很想他,于是,出国的那几年,虽然两人远隔一方,姜晓晓却存在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发生的趣事,见闻,她会习惯性地和他分享,好吃的饭菜,一天中的喜怒哀乐也会和他诉说,她总是在手机里给他发各种可爱的表情包,盼望着哥哥可以快点儿回来,尽管他总是一次次地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复她,她也没放弃,一天又一天,天天如此。
当然她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哥哥竟对自己生出了那样见不得人的心思,她只是把他当作一个真正具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喜欢依赖他,和他分享。
这些裴远归心里都清楚,却总是不甘心放弃,这样好的姜晓晓,该是自己的。
c市医院201。
姜顺林倚着枕头,偏头看向窗外,神情肃穆。
事情发展有些超出他的控制了,导致这一结果的便是,裴远归在没有他的允许下,私自从国外回来了。
姜顺林看着窗外平静的湖面,渐渐地有些失神......
姜晓晓进门的时候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谁知道,刚进去,就见父亲正在努力撑起身体,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姜晓晓连忙放下书包跑了过去。
“爸,慢点。”
她抚着姜父,一边调高床位,一边让姜父靠在了床头。
把枕头在父亲腰后放好,再把被子盖住父亲身体,把手掖进被子里放好,姜晓晓才慢慢坐了下来。
看着父亲有些憔悴的脸,姜晓晓眼眶有些酸涩。
在记忆里,她很少会见到这样狼狈的父亲。在她的记亿里父亲一直都是儒雅而从容的,没有什么事会让他露出疲倦的样子,刚不会像现在此刻一样虚弱。
什么时候,父亲已经这么老了。
记忆中的父亲,高大而儒雅。他是她见过最绅士的男人。
他总是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浓密黝黑的头发总是梳成一丝不苟的样子,眼睛里是睿智而温和的光,脸上总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高大的身姿总是挺拔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姜顺林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原本黝黑浓密的鬓角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花白,光滑的皮肤上爬上了细细的纹路,不知在什么时候,父亲,原来已经那么老了。
这么想着,眼眶的酸涩愈甚,快要落下泪来。
见她流泪,姜父吓了一跳。
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得严肃,语气是煞有其事的责备,“哭什么,我还好好坐在这儿呢,有什么好哭的。”
在外人眼里,估计就这样相信了。
可是只有姜晓晓这个亲女儿能听出父亲严肃语气下隐藏的颤抖。
姜晓晓摸了摸眼角,还是破涕而笑了,“谁哭了,我才没哭呢,就是刚从外面进来,被风沙迷了眼睛罢了。”
姜顺林眼眶也有些隐隐的酸涩,并有些揭穿她这个有些拙略的谎言。
他慢慢笑了,语气也软了下来,“怎么就跑来了,我没事的,说不定等会儿就可以出院了。”
姜晓晓拉了拉板凳,离得病床更近了,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床边。
“这不是才开学嘛,事情又不多,我和老师说一声就让我出来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儿有多聪明,少听几节课不会影响我的学习的。”
姜顺林眼中是足以溺死人的慈爱,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真的吗,我还真的不知道呢,别把头靠着这儿,重死了,而且这医院里的病床脏死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是慢慢换了个姿势,让姜晓晓靠得更舒服。
姜晓晓自然也发现了父亲的小动作,她把脸在被子上蹭了蹭,最后索性直接把头轻轻抵在了父亲腿边。
她慢慢闭上了眼,眼眶愈发红了,语气却是娇嗔而任性的。
”哼,我就要靠在这儿。”
姜顺林失笑,没动,任由她慢慢把头抵在了自己腿边。
他抬手,慢慢摸了摸她的头顶。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这都没有再继续开口,气氛是难得的温馨。
姜晓晓侧着脸,背对着父亲,有些犹豫。
她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晕倒和哥哥到底有什么联系?几年前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此刻靠在父亲腿边,她却突然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姜顺林其实早已经发现了女儿的小动作,却假装什么都没察觉。
今天是一个难得得晴天。
午时,一轮橘红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给笼罩在氤氲迷雾的大地涂摸上了一层霞光,虽是冬天,浓重的白霜盖住了广阔的大地。然而这丝丝缕缕黄灿灿的光亮驱散了雾障霜凝朦胧的早晨,尤如凝聚的血液重又活跃起来了。阴冷了一段时日的冬天,乘着这明媚的亮光,几乎每个病人都出去草坪上沐浴阳光去了。阳光是有味道的,晚上躺在接受了紫外线曝晒的被窝里,郁香浓烈,连做的梦都是那般的甜。
站在医院明净的窗前放眼望去,满目皆是翠色。那遍地的绿草、那微风中轻轻摇拽的银杏树,坐满了人的长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们,就像一幅立体的田园画,静静地展现在眼前。往东远眺,还可以清楚地忘见湖水的粼粼波光,以及波光辉映下的国际大酒店。朝西南放望过去,新建的海关大楼巍然耸立,在晨光中展示着它的壮美。
这一切都本该是使人愉快的,可是姜晓晓站在窗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的神色严肃而凝重,独自在窗边立了很久,姜顺林也不断她,任由她安安静静地眺望窗外。
半响,姜晓晓咬了咬唇,回了头。
她还是回到了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
姜晓晓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开口,这事实在是如鲠在喉,让她不自觉耿耿于怀。
她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爸,到底发生什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听到这句话,姜父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像是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明明姜晓晓并没有说是那件事,可是他已经猜出了,她一定会问的。
姜顺林原本还算闲适的表情慢慢沉寂了下来,像是回忆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慢慢皱起了眉。
姜晓晓看着他的表情,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她有些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跳动的愈发剧烈,可是注意到父亲表情的这一微妙变化,她也渐渐不安起来。
三年前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次父亲提到总是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