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想到的人正是曾经的蜀王,现在的蜀中大侠秦磊。
此人热爱家乡,好管闲事,追求自我,即便抛弃了蜀王的身份,依旧在蜀地到处行侠仗义。
整个蜀中,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也同样深爱着他们的蜀王。
既对他怀有王的尊重,又乐意成就他作为大侠的梦想。
他们离开之前,就跟秦磊说过吐蕃的问题。
他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蜀中。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秦磊此刻正在玉垒山上,身后有七八个年轻的男子,所有人都是一脸愤怒。
“吐蕃人欺人太甚!”
“都江堰乃蜀中命脉,历朝历代,也不是没人在蜀中打过仗,从来没谁说要毁了这道堰!”
秦磊望着那些手持锤子斧子的吐蕃人,恨得浑身发抖:“今日他们想要毁堰,就必须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敢死队!”
“在!”
“放心去,从今往后,尔等父母子女便是我秦磊的父母子女,尔等妻子,便是我秦磊姐妹!
就算我秦磊也战死在这蜀中之地,蜀王府和朝廷也不会不管。
现在的朝廷,有神仙坐镇,绝不会忘记每一个为大秦而战的人!“
“是!”
那七八个男子皆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数百人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如猛虎一般冲下了山。
他们当中有农夫,有书生,有匠人,有道士,装束也各不相同,只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双眼睛,坚定的闪烁着无惧死亡的光芒。
蜀中以前是个什么地方。
除了锦州,皆是莽荒之地,特别是生在山里的人,付出比平原上农夫多十倍的功夫也难以填饱肚子。
人家想读书,走到县城也不过两三日。
他们想读书,走到锦州要大半年!
家里穷得一条破短裤子还要轮流穿。
若不是朝廷来助他们,不惜财力物力给他们修建书院,运送粮食,教他们做工挣钱,还责令蜀中府正主动去把山里的人往锦州附近迁徙。
他们的日子根本就没有盼头,死了都没人知道。
好不容易,日子眼见着一天一天变好,这些该死的吐蕃人为什么要来破坏这一切?
这些年朝廷有何处对不住他们!
“赞普,发现秦军!“吐蕃斥候回报。
吐蕃赞普回头看了一眼:“人数多少?“
“五百人左右,看上去更像是民兵。“斥候回答。
吐蕃赞普仰天大笑起来:“五百民兵就想挡住我狮王的子孙,他们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点五百……不,三百人吧。
本赞普亲自去教他们什么叫做战士!“
“哈哈哈,赞普威武!“旁边的将领们连连拍马屁。
赞普笑得更加痛快:“你们速度也快些,圣光帝国那边说了,杀得越多,赏得越多,抢到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的。
另外还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等咱们打下锦州城,把蜀中的女人男人都带回天上城。
过上几年,等咱们族人修养好了,咱们再去抢长安!“
众将领齐声高喊:“赞普威武!”
赞普一夹马肚子,举着马刀,冲了出去。
“杀啊!”
“列阵!”
吐蕃骑兵势不可挡,五百人的方阵不堪一击。
至少一半的人吐着鲜血飞了出去。
但剩下的那些人丝毫没有在意同伴的伤亡,他们根本就没想着躲避伤亡,只要还能动,就拼命去抓马上的东西。
缰绳、脚蹬、鞍子、骑兵的皮靴、腰带、甚至马尾巴。
人被甩起来,手中的刀子就往马身上乱扎。
吐蕃没有重骑兵,骑兵尚且有点皮甲或者皮袄护身,马匹就光溜溜的,一扎一个准。
毕竟不是每匹马都是神龙驹,骑兵队一下子乱了起来,那些被扎中的马吃痛,狂乱的四处冲撞。
吐蕃赞普气得大骂:“哪有这么打仗,一群该扒皮的,给本赞普杀,既然他们来找死,那就将他们全部杀光!”
事实上,秦军这边已经败了。
吐蕃骑兵这一轮冲锋,就让他们倒下了大半。
马冲撞或许不会马上死,但多少是要断几根骨头,或者踢碎几个内脏的。
拿着大盾的盾牌兵都不敢在平原上正面迎接骑兵冲击,他们一群穿布衣的人,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强行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吐蕃赞普没有觉得什么英勇无畏,他只觉得这些该扒皮的自不量力。
马刀划过半圆,带起一道血。
马蹄踏过,又踩碎一个头颅。
站在河岸边上看热闹的吐蕃将领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声,也不知道是助威还是威吓。
五百人到底不禁杀,战斗很快便进入了尾声。
那些将领哈哈大笑起来。
吐蕃赞普用马刀挑起一个人头,从战场上退出来,大笑着沿着河岸疾驰。
“威武!威武!赞普威武!”
吐蕃赞普得意的高喝,扭头准备把人头掷向河中李冰的石像,就在视线转移的瞬间,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砰——
他愤怒的将人头掷到地上,拍马冲向那些将领:“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将领完全不知道赞普为何发怒,连忙随着他扭头。
这一看不得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明明刚才还在热火朝天砸堤的吐蕃士兵都不见了,河水一片血红,分水堤上站着一群安静却充满骇人气息的男人。
他们瞪着血红的双眼,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滴水的短裤,手里握着不一样的武器,目光愤怒而森然的盯着岸上的人。
堤坝最前端,名为鱼嘴的地方端坐在一个中年男子,他身边除了武器,还有一个酒壶。
“川主冰自千年前入川,为皆蜀中百姓疾苦,带领军民子嗣修筑此堰。
历经千年,传至吾等之手。
如果今日此堰在你我眼皮底下被摧毁,尔等到了地下,可有脸见这一千多年的蜀中前辈?“
没人说话,堤上很安静。
那些吐蕃人停下来之后,就只剩下了河水哗哗流动的声音。
秦磊抬手,饮了一杯。
“朝廷给大家分了农田,修了书院,建了工坊,接下来还要修路,还要建城。
尔等子孙,将再也不用过饥寒交迫,不知明日葬身何处的日子。
但若是此堤被毁,锦州将再次变成旱涝不由人的恶地。
到时候,就是朝廷想要助大家,也没有办法。
你们希望你们的子孙,过怎么样的日子呢?“
地上仍然没人说话,气压低得像是要把分水堤压碎一样。
吐蕃赞普是反应最快的人,他怒喝:“还不快去把堤坝抢回来!“
岸边的吐蕃士兵向着堤坝冲去。
秦磊直接举起了酒壶。
“那五百弟兄,为了能让我们悄无声息的爬上这道堤坝,不惜用自己的身躯与骑兵相撞,他们的鲜血就在这江水之中,他们的英灵尚还没有散去,他们就在岸边看着我们。
诸位,我们能不拼死一战吗?“
砰——
那个酒壶被狠狠砸在堤上,弹起落入涛涛岷水之中。
秦磊另一只手,将身边的大砍刀抡了起来:“人在堤在,堤亡人亡!“
一直没说话的蜀人如同沉寂的火山忽然间爆发。
“人在堤在,堤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