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正在厮杀,并没有人发现风变得平静,海潮后退,裸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礁石。
华林到暹罗已经一个多月了,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成为救世主,反而因为暹罗人的追杀,而不得不躲在一个地窖中生活。
不过,华林对此倒是并无什么怨言,至少对暹罗的普通百姓没有怨言。
就在他进入暹罗的前三日,高盛的军队也长驱直入杀进了暹罗。
说好帮助暹罗人抵抗秦军的圣徒,很敷衍的开了一阵枪,几乎是一触即溃,然后井然有序,速度飞快的“败退”出了暹罗。
剩下暹罗那些叛军怎么可能是精锐的大秦飞鹰卫对手,他们是真的一触即溃,跟长了八条腿一样,飞一般的跑回了武都。
如果这个时候高盛好好安抚百姓,聚拢民心,可能暹罗之乱很快就能平定了。
但他只是个武将,而且是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武将。
那些从繁重劳动中解脱出来的暹罗人还没来得及箪食壶浆的迎接秦军,就迎上了雪亮的利刃。
短短三日,他将整整三百里土地染成了血红色,数十个村落被付之一炬,上万暹罗人被他屠杀殆尽。
整个暹罗一片哗然。
消息传到武都,暹罗大将军差点没笑掉大牙,立刻下达了新的征兵令。
暹罗境内所有的秦人都被处死,就连嫁过来的女人和几岁的小孩子都不例外。
原本被强迫的男人也开始主动拿起了刀剑,就连曾经王室里最强硬的保秦派都沉默着选择了跟大将军合作。
高盛杀到距离武都三百里的地方,遇到了最为猛烈的阻击。
至少两万暹罗人前赴后继的向他进攻。
高盛毕竟只有一千骑兵,虽然都是精锐,万分悍勇,但还是寡不敌众,被迫撤退到距离武都两百里的指星山下扎营。
他倒是有人有马,跑起来方便。
可苦了华林,刚刚走到武都边上,就差点被愤怒的暹罗人抓去沉海了。
他好不容易逃出去,听说高盛干的蠢事,气得用头撞墙。
破镜是没有办法重圆的!
特别是沾满了鲜血和亡灵的裂缝!
华林坐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接过从一个小洞口递进来的米饼。
“太后怎么说?”
“让您先回去。”外面传来一个女声。
“那暹罗呢?”华林紧紧捏着米饼,低声问道。
外面的女声没有回答。
华林砰一声将那米饼摔在了地上:“琳,你知不知道你们的人在干什么!他们在这么抵抗下去,所有人都会死的!
如果太后再派两万,不……用不着,再派八千十六卫禁军入暹罗,没有圣光帝国帮忙的话,你们抵挡得了吗?”
“不抵抗就不会死吗?”被称为琳的女子闷闷回答。
华林被噎住了。
两人隔着门板,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华林才慢慢坐回去,捡起了满是灰尘的饼子:“那不是太后的命令,她不会允许那样做的。”
“可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吗?”叫做将军可以不听从君王的命令!”琳说道。
“啊?”华林反应了一下,“你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转过身又一次把那米饼扔在地上,死盯着看了半天,拿起来,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外面悉悉索索的,那女孩站了起来:“你要是想回去,我会帮你;你要是想留在这里,我也帮你。
但这里是我们的家,那些暹罗人在死去之前从没有想过要背叛秦,可是秦人杀了他们。你能听见那些冤魂的哭声吗?”
华林猛地站了起来:“可那数万昆州人难道就不无辜吗?
那些叛军吃的是你们交给他们的粮食,用的是你们帮他们锻造的兵器,甚至他们当中就有那些死者的亲属。
你们为什么不派人来南洋请大秦出兵,你们为什么不反抗,你们……”
琳沉默了许久:“我们生来就在暹罗,不是战士,也不是贵族。
国王要做的事离我们很远,我们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种地和做工。
如果你责怪我们的粮食和兵器滋养了叛军,那么……或许我们和你们,终究只能是我们和你们。”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外面脚步声响起,华林闷闷的开口:“对不起,我道歉!”
没有回应,琳已经走远了。
华林一拳将那米饼打得稀烂,抱头蹲在了墙角。
天都要塌了,人还在分着你们和我们,这个种族果然特么的没有未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收拾情绪,拿着琳送来的纸和笔,开始给程凉写信。
托曾经在暹罗做了不少好事的福,虽然终日在地窖不见天日,但情报还是源源不断的传进他的耳朵。
在他头顶便是武都的王宫,所有消息都是一手和内幕的。
他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相信太后的判断!
而程凉对这件事也同样头疼。
她入驻苍梧城也有些时日了,可以说情况很糟糕。
圣光帝国以八十条蒸汽铁船为核心,组建起了一个新的南洋舰队,每日都游弋在南洋海疆。
所有的商船,渔船都没办法出海,很多人的生计受到了影响,各地的治安也意料之中的开始变坏。
他们身体里或许真的有海盗的基因,广袤的大海就像是他们的后花园一样。
平时找不到,忽然出现就已经在某个大城城下,弄得所有城主的精神都很紧绷。
紧绷就意味着容易受到外界情绪的干扰。高盛在暹罗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人们普遍分成了两派。
一派觉得他做得对,血债就要用血来还,他们的军队杀了秦人,秦人的军队自然也要将他们的人杀光。
那些暹罗人要是反抗,就直接派兵过去踏平暹罗了事。
如果非要怨恨,那些人也该怨他们的国王,而不是高盛。
另一派则对高盛的行为深感愤怒,,理由无非是两种。
道德水平高的认为不符合道德要求。
务实主义者认为他的行为势必造成南洋其他四国离心。
本来大秦与圣光帝国在海战上的交手就落了下风,现在还把沿海的盟友推到对手那边,看似报仇,其实是要害死更多的人。
双方就应该出兵灭了暹罗,还是应该立刻把高盛召回来杀死这两件事吵得天翻地覆。
程凉知道,其实事情本身不足以让他们吵成这样,长期战时状态造成的坏情绪才是现在南洋最大的问题。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
转眼之间,沈宽的信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