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尾巴美好又短暂,转眼之间金秋已至。
巡狩楚南四道之事赶在中秋之前定了下来,作为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大手笔,队伍在反复确定之后,增加到了百余人。除了各部司官员之外,勋贵子弟也有所增加。
为了体现此次出行的隆重和正式,小皇帝亲自在城郊设坛为他们践行。两位太后和明政殿五位大臣都随行到场。
“凉凉,凉凉,我有点小激动怎么回事?”沈宽头一天就高兴得找不着北,“明天可以出宫了诶!我都几个月没逛街,感觉这双腿都要废了!”
程凉在看奏折,被她绕得脑瓜仁疼:“打住打住……咱们是去送行的,全程坐在台子上,还要讲话。你以为他们能允许你去逛街?”
“那有什么问题呢?讲话的是你,皇上还有许墨林,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到时候,群臣的注意力都在你们身上,谁会看我是不是真有好好坐在帘子后面?”
“噗——”程凉刚喝了口水想缓缓,听见这话马上喷了出去,“宽儿啊,你想干什么?先说清楚,别让我擦屁股的时候无从下手。”
沈宽莞尔一笑:“那我跟你讲一下,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元和十八年,八月初十。
武国公世子程国茂、定国公世子林武、镇国公世子姚周易,领着巡狩队伍肃立在长安城南五里的送君台前等待皇家仪仗。
朱雀门大开,皇家仪仗浩浩荡荡穿越长安城朱雀大街,向南而去。街市上的行人纷纷下马停步,弯腰作揖,以示对皇家的尊敬。
一直到队伍彻底消失,朱雀大街才重新出现说话的声音。
“狗剩,玉娘,咱们对长安都不熟悉,还是先去你们家,让你们大哥带路。咱们得抓紧时间,今日要好好逛逛市场,再去酒楼吃上一顿。”
狗剩和玉娘跟在沈宽背后,只觉得衣服都湿透了。帮助太后娘娘逃脱宫禁,在长安城里四处转悠,这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抄家灭族啊?
不管有多忐忑,活儿还是得干。
三人很快沿着朱雀大街溜达到了宣城门旁的旧街区,狗剩领着她们进了其中一条街尽头的小院。
“爹,娘,大兄,我和姐姐回来了!”他扯着嗓子吼道。
院子东厢的房门打开,狗根光着上身,拎着一柄手斧冲了出来:“小妹,小弟……”
他猛地急刹,连忙又退了回去,隔着门问:“这位夫人是?”
狗剩一哽,求助般看了玉娘一眼,玉娘笑盈盈的答道:“大兄,是贵人。今日想在长安城中逛逛坊市,我们都不熟悉道路,想让你和爹爹陪同一番。”
“爹去帮人家打柜子去了,娘去了绣房,你们让夫人稍等一下,我……我马上就好。”狗根一边回答,屋里一边传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沈宽倒是不太着急,她现在看什么都很高兴。
这个小院除了王大福一家之外,还住了三家人,他们的厨房、厕所、晾晒处都是在露天共用的,大家的东西左一堆右一堆堆在院子里,显得空间很狭窄。
生活条件不能算好,但这毕竟是长安。若不是仰仗程凉,他们这种身份连安身之所都不可能有。在这一点上,沈宽是赞成程凉的。报恩也好,帮人也好,一定要授人以渔,而不能惯着。否则,害人也害己。
现在狗剩和玉娘在宫里每月能存二两银,再干一阵儿,她俩看着提拔提拔,月钱只会越来越多。而王大福是个手艺人,自己还能挣些。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出三五年,就能换到更好的地方去。将来再给他们个身份,再下一代还能读书识字,真正成为长安人。
转眼,那扇门再次打开,狗根穿了件蓝布短衫,一溜小跑出来,拱手作揖:“小子狗根给夫人请安!”
沈宽越过他瞅了一眼,屋子里是扫成几堆的木屑,靠门背后隐约还能看见没做完的一些木质结构:“不用多礼,你也是木匠?”
“回夫人的话,小子只是个学徒,替父亲做些榫卯架子,免得他回来得从头开始,实在辛苦。”狗根恭恭敬敬的答道。
沈宽感觉不错,仅仅就第一感觉来说,这一家子人都很像,聪明上进又很平和。
“好,你带路吧。”
狗根锁了门,带头往外走:“咱们这边离得最近的是南市,但南市都是穷苦人去的,也没什么好东西。若夫人想要买些什么,去北市或者东市最好。”
“为何?”
“北市就靠着宫城,东西南北通商的好货都先送去北市,就连宫中采购,也多在北市,东西多,样式全,只是价格贵些。而东市则是长安最大的集市,凡北市没看上的,都在东市售卖。而且东市人多,文人、落魄子还有外来的客商聚集,他们吃醉了酒或是因别的原因卖了东西,用很便宜的价格就能买到。”
“既然有东南北市,也会有西市吧。”
“有的,西市主要是酒楼、点心坊、酒肆之类卖吃食的地方,还有些笔墨纸砚的铺子。长安城中的文人聚会多在西市,听歌听曲也是在西市。”
沈宽连连点头,这说得很清楚:“我听说你们来长安也不久,怎么对这些地方如此熟悉?”
狗根笑了笑:“我们家蒙贵人相助落脚长安,弟妹都有了差事。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能在家闲着。前一阵儿是自己到处找差事,没有长活儿,只得每天换这地儿找。后来又有个贵人托我爹办事,弄完之后他给爹介绍了些木匠活儿,我也跟着四处跑,久而久之就熟了。”
懂感恩,会自立,凉凉的眼光果然是很好。
沈宽又对王家这几兄妹高看了一眼。
她抓出一把碎银,递给狗根:“去车马行雇辆马车,咱们先去东市看一看,然后再去西市吃些好吃的。”
“夫人,一定要是马车吗?”狗根有点为难。
沈宽眉毛一抖:“除了马车还有什么别的车?”
“回夫人的话,南市这边只有骡车,东市西市外面倒是有牛车,若您非要马车的话,小子这就跑去北市给您租。”狗根答道。
沈宽着实是纠结了一会儿。
马车可以不要,但骡车后面就只有一块板,似乎也不太合适,她答应了凉凉,不能惹太大的麻烦,坐骡车着实有点太显眼。
“那我们走去东市,然后在那里租一辆牛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