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星斗满天,坊市的主街开始执行宵禁,梁买终于出了朋来居。
“贴上封条,把死者、冯家父子和这些伙计都带到京兆府去。”他低声说道。
冯大宝和冯遇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皆是垂头丧气、面色苍白,那些伙计跟在衙役身后,也在低声哭泣。
唐新川忍不住又站起来了:“现在怎么办?”
陆倾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去问问梁大人!”
两人飞一般地冲下楼,拦住正要上马的梁买、
“梁大人,在下陆倾,与朋来居东家有旧。冯家父子一向待人友善,与这四人无冤无仇,又怎么会杀他们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梁买松开缰绳,眯起眼睛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新科状元陆倾和告密孤臣唐新川?”
二人皆拱手,齐声答道:“承蒙梁大人记得,下官正是。”
“都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梁买干巴巴的勾了勾唇角,冷声道,“那梁某也不瞒你们,这件事跟你们无关,你们不该问也问不着。好好回去睡觉,睡醒了该去哪儿做官就去哪儿做官。这儿是长安,不是你们的治所。”
“可冯家父子跟我们是朋友,我们难道连替他说句话都不行?”唐新川急得大吼起来。
梁买皱了皱眉:“本官查的是案子,不是人情!若你们能证明他们没有杀人,便去京兆尹府击鼓鸣冤;若是不能证明,那你们现在是仗着官身在跟本官求情,还是胡搅蛮缠?”
“我知道你查的是案子,可你确定你查清楚了吗?冯家父子根本就不会……”
陆倾一把将唐新川拉到了身后:“好了,查案的是梁大人,不是我们。”
梁买将目光移到陆倾身上,冷声一笑:“到还有个知道分寸的。也罢,那本官就告诉你们好了。这四人中的毒也不罕见,就是寻常人家药耗子的,朋来居的仓库里发现了大半包。冯大宝作为掌柜,承认了那药是他在药坊配的。
整个酒肆,只发现了那一包药,四名死者和其他客人都没有作案的工具。而那坛酒送上桌子后,也确实是冯大宝拍开的封泥,他还给柳易倒了一碗,所以不能排除他的作案可能。
其次,我们问过其他客人,今日这四位公子来吃饭,再要酒之前,因为菜的口味跟伙计发生了些冲突,冯遇出来调解,被柳易扇了一耳光。这位柳家六公子是朋来居的常客,为人颇为放纵,对店中伙计不客气也是常事,这种动手之事都发生过好几回了。
唐大人,某就问你。若是你治下发生这样的事儿,你该如何判断?”
唐新川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能答出一句话来。
陆倾叹了口气,拽着他继续往后退,连连跟梁买作揖:“对不起,梁大人,是我们唐突了。但念及冯家父子为人,真的很难相信此事是他们所为。陆倾恳请,能否让我们去见他们一面,或许能问出什么别的线索也不一定呢。”
梁买一拂袖子:“刚才还夸你是个懂分寸的,现在看来是我夸早了!赶紧离开,否则本官便要参你们以私害公,妨碍办差了!”
说完,他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顺着主街徜徉而去。
唐新川又气又急,直跺脚:“都是可能,都是不排除,没有一个是实证,他怎么能就此结案呢!你还说他是个明白人,我看他根本就是糊涂官!”
陆倾若有所思,他觉得很奇怪。
梁买说完让他们离开的话之后,又张了两下嘴是什么意思呢?
今儿中午吃饭塞了牙,还是想打哈欠没打出?
陆倾情不自禁的也张嘴模仿。
“啊!我明白了!”他忽然一惊,那口型是在说“太后”啊!
难道梁买也发现这个案子有问题,却也不方便亲自去禀报太后……等等,那就是说,这件事牵扯的可能不仅仅只是一家朋来居。
陆倾转身就跑,跑出去几十步又猛地停了下来,他现在肯定是进不了宫了,等到明天的话,事情会不会有所变化?
“陆倾,你在干什么!”唐新川烦躁的推他肩膀。
他一拳砸在手心里:“新川,你认不认识什么能连夜递牌子进宫的大人物?”
唐新川气得想要打人:“你都不认得,我怎么会认得!下午时,我要进宫你不同意,现在你又要进宫去干什么!”
“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陆倾心思越来越沉,想的也越来越多,他越来越觉得这事儿绝对不可以拖到明天,他一咬牙,“实在不行,咱们去武国公府敲门,碰碰运气!”
“但武国公府可是在北边,现在马上就宵禁了,咱们也穿不过朱雀大街啊!”唐新川搓着手来回踱步,忽然他猛地停住,“等一下……我确实不认识大人物,但却好像是见过一个,就是拿不准是不是够大!”
陆倾惊奇道:“是谁?”
唐新川拉着他往朋来居背后绕去:“是谁不知道,但他们地窖里还藏着个怪人,那人身上有块牌子,跟武国公和许丞相腰间挂的那块,足有八分相似。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在地窖之中,但他的身份定然不低。冯家父子对他也是有恩的,他应当会帮我们吧!”
陆倾听到这儿已经不太抱希望了,跟武国公和许丞相都类似的,那只有御赐的明政腰牌,那是天底下臣子的巅峰,那种人又怎么可能待在地窖里呢。
但唐新川已经扒着马厩院门翻进去了,悉悉索索撬开板子滑下了地道,他也只好跟在后面。不管是真是假,朋来居遭了难也该跟这人说上一声。
陆倾也没做什么心理准备,低头进了地窖,听见唐新川嚓一声划燃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中,他跟一张刀痕交错的脸对上,一只没有眼珠的黑洞更是向地狱的恶鬼一般。
“啊!”陆倾本能的往后一缩,一屁股坐在了甬道里。
那人迅速转过了脸,将自己整个脑袋都藏进了黑暗之中。
唐新川倒是已经习惯了,嘴上噼里啪啦说着朋来居的事儿,手也没闲着,在那人身上来回寻找,很快摸到了那块牌子。
啪——
一直如死人一般的男人扣住了他手腕,力量大的像是要捏断他的骨头一样。
“啊啊啊,我只是借,借来看一下……”唐新川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咬着牙不撒手,招呼陆倾,“你来看,这块牌子是不是跟武国公和丞相的那块一样!”
陆倾从头到脚都是震惊,也顾不得害怕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了半天,如雷劈般呆立了好半天,才难以置信的开口:“是……是御赐的明政殿大臣腰牌,你怎么会有……”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霹雳,双腿再次不听使唤的往后退去:“您是萧……萧尧臣,萧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