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这两天过得还不错,难得的休假嘛。
健健身,逛逛御花园,去马上就要完工的佛堂工地转了一圈,寻了个景色优美的地方喝杯下午茶,读了几页与政务毫不相关的书,然后早早回去泡澡,准备睡觉。
唯一的缺憾就是沈宽忙着给萧尧臣做心理辅导,不能跟她一起吃孙启他们几个在昭德殿里面的瓜。
等她睡好了美容觉,高高兴兴去昭德殿上朝时,这三位老大人已经快要疯了。
连续四十八小时没正经睡上觉,中途还喝了三顿酒,那感觉有多酸爽,可能只有做过销售的人才能明白。
“三位大人辛苦了,昨儿个哀家身体不适……”
“没事,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既然太后身子已经好了,就赶紧拿出个章程吧。这些东西要不要查,怎么查,交给谁来查?”孙启都六十好几的人了啊,熬得血压暴涨,竟然直接打断了程凉的话,咄咄逼人的吼道。
文武百官全都侧目看他。
许墨林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他可不知道孙启这么嫉恶如仇。这虽然是有三大箱东西,但涉及百官的话,就说明其中顶多是风闻,而不会有太多的实证。
就算是他想借题发挥,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程凉没计较孙启的失仪,她本想再逗逗,但考虑到这老家伙的身体状况,担心直接把他给逗死了。要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计划破灭的重要时刻,那程凉也是会觉得很难过的。
“好,全德你去开箱,当庭唱读,看看都是哪些人在其中有所牵连。查完后,哀家自会挑一位德高望重,又与此事没有牵连的人来担任主事。”
全德带着三小太监,一溜小跑到了昭德殿中央。
当着一百来双眼睛,揭掉蜡封,撕开封条,开始取出卷轴,当庭唱读。
“许墨林,昌明二十九年,任潞城县县令,谎报税收三万八千两;元和二年,任商州牧,收受商人贿赂十二万八千九百九十二两……”
“高无咎,昌明十八年至元和十七年间,多次收受钱财,私放人犯。”
“礼部尚书蒋晟……”
“户部尚书曹苍云……”
“兵部尚书贾远……”
还没全部读完,昭德殿中已经响起一片喊冤枉的声音。
许墨林都惊呆了,他发现孙启这么激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三箱证据虽不是实证,但却把诸位官员的罪行精确到了何年、何地、何人、何事,听起来比珍珠还真,以至于他都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在任上时有没有头脑发热真干过这些破事。
再观其他同僚,神色张皇恐惧的是大多数,就连高无咎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他确实是私放过许多犯人,虽然那是在替元和帝选士,但这话能说得清吗?
即便是太后知道,不追究自己的罪过,他也不能让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要是让天下人知道皇上私底下招揽死刑囚犯为士,先帝的名声可就要蒙尘了。
程凉站在凤椅前看着,心中也在叹息。
大秦吏治之腐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长安如此,地方就更不用说了,孙启这一步棋或许反倒是在帮自己的忙。
全德读到后面,都觉得自己声音在发颤。读完之后,直接跪在了地上:“回禀太后,箱中文书所参之人共一百三十七人,涉及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京兆府共二十二部,皆是长安之官,请太后定夺。”
“这么多……”程凉闭上眼睛,“那就挑一人主事,挨个盘查吧。三品以上文官没有念到名字的,都出列来。”
孙启发出一声得意的嗤笑,一步出列,站在了过道中间。
他身后跟着柳天明、卢慎、刑部尚书丁武和工部侍郎李大勇。
很好,至少先帝爷还拿住了户部和兵部,一个管钱一个管兵,不至于让孙启肆无忌惮。
“竟然只有这五位爱卿没有遭牵连。唉——”程凉深深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此事只能交给——”
她停顿了一下,孙启立刻昂起下巴,挺胸抬头,如一只骄傲的雄鸡。
其他四人也嘴角含笑,一副志得意满,尽在掌握的表情。
程凉的目光在孙启等人身上依次扫过,然后投向了昭德殿外:“此事就交给明政殿大臣、御史大夫萧尧臣来查吧!”
“臣定不负……”孙启听到明政殿三字就已经开始谢恩了,谢到一半,如晴天霹雳一般抬起头来,整个脸上的表情都扭曲到了一起,“你说交给谁?”
好嘛,这是真的急了,连敬语都不用。
程凉冷冷看着他:“督察百官本就是御史台的差事,萧尧臣身为正三品御史大夫,明政殿大臣,科举成绩也名列前茅,刚才被参的人中也没有他。每一条都符合卢侍郎说的德高望重,孙大人有什么异议吗?”
“可他已经死了!你不能让个死人来查此事!”孙启暴怒的吼道,太阳穴突突突狂跳,整个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程凉一拍凤椅扶手:“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禁军搜索数月都没有找到萧大夫的尸体,你倒是比禁军还明白?孙大人,你今天君前失仪的次数已经很多了,可是要仗着自己是先帝遴选的辅臣便揽权欺主?”
孙启瞪着血红的眼睛:“臣不敢……但是,萧尧臣都失踪快半年了,若他活着,早该找到了不是吗?”
“巧了,偏偏前几日刚刚找到。”程凉挑起眉头,“宣御史大夫萧尧臣进殿!”
当!当!当!
宫门外竟然响起了钟声,太监一个接一个传唱,文武百官皆扭头望向昭德殿门口。
笔直宽阔的御道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
四位禁军抬着轮椅进了昭德殿,众人发现轮椅上的男人带着一副铁面具,露在朝服外的双手枯瘦如柴,丝毫看不出与那位玉树临风的御史大夫有哪里相似。
孙启双手止不住的在发抖,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局,最后却是便宜了萧尧臣。
要是走出来的是那条疯狗萧尧臣,他或许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想用这么个蒙面怪糊弄他,门都没有!
“岂有此理!”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大步流星走到那人面前,指着鼻子大喝道,“你是哪来的江湖骗子,竟然冒充御史大夫,脑袋不想要了吗?”
萧尧臣慢慢的抬起了头,仿佛没看见孙启的手指一般,撑着轮椅吃力地站了起来,挺起胸膛,双手举过头顶,又落于胸前。
“臣,萧尧臣恭请皇上圣安,恭请圣母太后圣安。此去数月,懈怠御史台政事,以至吏治污浊,赃官横行,是臣失职,请皇上与太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