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民不如疏民,那些人现在已经被猪油蒙了心,靠嘴巴劝不可能劝得了,要是强行镇压,就正中了幕后人的下怀,激起民变就一定会出现伤亡,那时候朝廷和百姓间的误会就更深了。
我准备让刘冲护送那些人到长安来告御状。从洛阳走到长安,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天,再留他们一阵,回去再来十几二十天,岳庭渊那边的土豆差不多也就该收成了。要让他们知道,跟着郑家混没啥好处,但跟着朝廷混,地里能出几十石粮。”
沈宽稍稍想了想,觉得这似乎是个极为庞大的计划:“要是这么搞的话,来长安的恐怕得有好几千人,如果出事……”
“所以,要想办法让他们慢慢走,有组织有秩序的走,一边走,一边接受我们的改造宣传——老百姓并不是傻子,很多时候不过是信息不透明罢了。他们要是一直留在荥阳,就只能听见荥阳的声音,来了长安自然就能听见长安的声音。”
程凉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抹厌恶:“所谓的世家,既不掌握先进的独家技术,又不开拓进取,他们凭什么这么狂?无非就是人脉和民心而已。他们以为民心可以被他们随便玩弄,老娘偏要叫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反噬!”
程凉浑身上下都是斗志,沈宽思考了两秒钟,果断放弃思考,带着月季和玉娘直奔枫林宫。
她最近也有很多的计划。
程家族学开课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步,真正想要完成转型,主要还是得把行业本身建立起来。
她以柯五安的身份买下了白虎门外面的一个坊。
这条街虽然靠着皇城,但因为旁边就是林苑,禁军时常驻扎在这边的宫门和城门之间,寻常百姓没资格来,勋贵子弟对这片经常驻军的地方又敬而远之,以至于这地儿不错,却相当萧条。
沈宽却很喜欢这块地儿,往皇城方向是她的试验田,往城外方向是高岭族学,西面靠着林苑,风景优美,东面朝着长安城中最有钱的十几个坊,占据市场。她给这儿取了个名字,叫做高新坊,“高”谓之高瞻远瞩,“新”谓之日新月异。
坊中心的空地上,早早的聚集了一堆人。
“太后真的会给咱们一家店吗?”冯老爹裹着袍子,很不自信的喃喃自语。
自从朋来居出事,他就老了十几岁,虽然托高大人的福没被问罪,但死过人的店,那还能有什么生意,再加上太白居明里暗里的挤兑,祖宗传下来的店啊,活生生在他手里没了。
他寻死了好几次,都被儿子救了下来,萧大人倒是愿意出钱替他们盘个店下来,但萧大人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前些日子太后找着他们,让他去程家族学演场戏,若是演得好,就赏他一家新店。
但他不太敢信,如今这周围什么都没有,他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冯遇抿着唇不说话,他本是个恬淡人,但家中遭此大难,要说没恨,自是不可能,那杨家被程太后弄得鸡飞狗跳解了些气。
可还有太白居。
区区酒肆,太后自是不便出手。
但他冯遇,不报此仇,愧为冯家子孙!
王大福和两个儿子坐在街边,他俩就淡定多了,自从被程太后带出昭陵,他们就算是傍上了贵人,先是狗剩和玉娘进宫谋了差事,接着沈太后又给了他们兴文苑和玉佛安的活。这儿刚做完,就说要给他们铺子,还是父子两人一人一间。
“儿啊,两位太后对我王家恩如再造,你们要是不忠心办事,将来就别说是我王大福的儿子!”
“那还用您说,太后是我师傅,我对她老人家,就跟对您和阿娘是一样的!”狗剩自信的笑道,那神采飞扬的模样跟一年前判若两人。
王大福拍了他一巴掌:“别忘了咱们家是程太后带出来的。”
狗剩哈哈大笑:“爹,您别这么分,人俩太后自己都不那么分,她俩是结义姐妹,关系好着呢。我们御厨房专门有一本食谱,沈太后亲手写的,程太后忌口什么,爱吃什么,门清!”
王大福也笑起来,外面那些人就爱嚼舌根,这皇家哪有他们说的那么险恶。
“狗根,你真不跟爹弄一个铺子?”狗剩扭头又问他哥。
他哥低着头在画图,头都没抬:“我跟爹干的不是一样活儿。”
“有啥不一样,不都是给人修屋子吗?”
狗根合上册子,神色庄严:“爹是修屋子里面的家伙什,我是修屋子外面的家伙什,那能一样吗?”
狗剩撇撇嘴:“煎炸焖炒还不都是厨子的活儿——哥,你说太后们真的想让那些少爷姑娘的来做厨子?”
狗根摇摇头:“不知道。”
他站起来,脑子里出现的却是第一次见沈太后时,她说的沙发。还有前些日子他在族学说出的那句话——精工利器,匠心铸魂。
或许做个工匠没有那么不上台面。
高新坊悄无声息的开张了,长安其他的商号完全没有发觉,他们正面临着一次决定生死的站队。
“老爷,这是今儿个退的第三批货了。”
“身边原因?”
“说是颜色不对,可咱们一直都这个色啊。”
“就没说其他什么?”
“说了,让咱们看清楚道,别淌了水,别踩了禾。”
“这……明白了,所有跟沈家、程家的买卖都先停了吧。”
关中、楚北、中原、燕山、余临、东山,大秦各道的大小商人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继续跟沈家和程家做生意,便要遭受来自所有世家的打击;跟从世家对抗皇族,若是失败……皇家总不可能把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也给杀光吧。
天下士绅和商人是最快做出反应的。
接着是官员。
程凉的密信还没送到刘冲手上,孙启家便已经门庭若市了。
不管是荥阳郑家还是崔家、卢家,他们都不是仅仅在关中发展了几代的杨家、柳家能比的,若是程家没有三军府作为依仗,他们都不值得那些真正的世家正眼去看。
孙启每天都歪着嘴巴在家里看奏折,逐字逐句地寻找其中的漏洞。
这一次他们准备得很充分。
第一波攻击自然是针对岳庭渊;接着第二波要干掉太后党陆倾、程振武、萧家兄弟、高无咎还有不听他们话的户部、兵部以及礼部尚书蒋晟;第三波就厉害了,抓住程太后与那野人秦政的关系,直接让她交出权柄。
沈家太后愿意接手最好,若是不愿意……她跟古大雕、诺曼走得也是挺近的。
孙启每天都在跟世家通信,这一次双方利益高度一致,谁也没耍小心机。
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即便是皇帝本人被这么多臣子口诛笔伐,也不得不认错服软,甚至还得下个罪己诏来平息愤怒。何况她还只是个太后,说得好听点是后宫之主,代天理政,说得难听不就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