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万年县,就是进入了长安地区,咱们得要吸引尽量多的人来看咱们。所以,得哭,得弄来纸钱,有人来问咱得统一该如何说——那些愚民可以煽动,不能依仗,诸位才是主心骨,进长安之前的声势就靠各位了。”
“进了长安之后,有两种情况——其一,那妖后遣禁军来阻拦咱们,柳家、杨家、孙家、杜家、韦家、薛家有一千多家丁,还在黑市里雇了几百个武林人和一批闲散汉,他们会抓住禁军理论,崔兄趁机带人去朱雀大街,击登闻鼓,孙大人会替你们开启朱雀门,你们就直接进入昭德殿去找皇上,逼得妖后出来与你们对峙。”
“若她不出来,而下令程家对我们大举屠杀,该如何?”
“那便是彻底与皇家撕破脸,孙启和六部之人振臂一呼,长安城中的商户幕僚、我们带来的百姓,还有大小家族加在一起,能凑出五六万人。刘冲和奔虎卫也不会站在他那边,论及实力,可以有一战。而一旦开战,无论是输是赢,我们各家都将占据天理人伦,而那妖后必然身败名裂——诸位,为了家族,何惜此身。”
“没错,为了家族,何须此身——那要是没有禁军拦我们呢?”
袁可追和其他人都大笑起来,关爱智障一般看着说话之人。
“若是她胆小如鼠,连派兵阻拦也不敢的话,我们便只需抬着尸首堂堂正正进朱雀门。天下百官三成出于世家门下,还有三成与我世家交好,剩下三成也可以利益置换。众口铄金,还除不掉一个岳庭渊?只要岳庭渊倒了,那妖后的声望一样会一落千丈,谁也不会再替她办事了。”
世家子弟们开完会,自觉优势很大,都心满意足的四散而去。
刘冲坐在一百辆大车中,那些尸体已经有了点味道,绿豆大小的苍蝇四处飞舞,寻常没人会靠近过来。
信鹰俯冲而下,嫌弃的伸出腿,他刚扯下竹筒,便扭身飞走了。
刘冲展开信纸,看完之后划过火把。
连续一个月,高新坊刘家书坊都灯火通明,麻纸墨锭如流水般送进书坊,变成一摞一摞四格一版的图画被送出来。
长安住在旧街穷巷中的人,早起一开门, 就能在地上捡到这东西。上面没字,他们只能看个大概,第一幅图是发大水,二幅图是一个文人打扮的家伙抢走了官员打扮家伙的粮食,第三幅图是那文人在给大家发粮食,第四幅图是那文人将人交给了另一些没脸的人,而拿了一堆银子回家。
大家都能捡着,这便成了个共同话题,出工做活时凑在一起谈论,各有各的猜测。
热度达到巅峰之时,不知从哪儿传出了一种声音。
荥阳郑家暗中勾结官员将朝廷赈济灾民的粮食拿走,又用这些粮食来招揽人,最后将大家卖给山贼海盗,换取暴利。
东窗事发,被府正岳庭渊抓住,却因为那些山贼海盗担心被供出来,便杀了他们全族。
就在大家觉得这是真相的时候,又有人站出来说。
郑家贪墨粮食不假,但根本没有什么买卖人的勾当,都是太后为了灭郑家全族而编出来的,人家贪墨粮食的只是家族中几个败类,已经依法送到了长安,其他人何罪之有。岳庭渊竟然为了泄私愤,而屠了人家全族,连小孩都没有放过。
人们惊呼,原来是这么回事。
接着前一种声音又站了出来,发问:郑家若没有贪赃枉法、大逆不道,太后为什么要诛他们全族?而且岳庭渊身为中原道府正,又能跟他有什么私愤呢?
后一种声音马上出来辩解,说郑家是数百年的大家族,大秦律还没有的时候,人家郑家便在荥阳叱咤风云,即便是收买人心、不尊号令、嚣张跋扈那也是人家应该的。而岳庭渊泄的私愤,仅仅是因为他的未婚妻原阳郡君差点被郑家七十岁的老家主强占为妾,她抵死不从,还被扔进水井中泡了一个时辰。
前一种声音就此消失,啥也不说了。
而后一种声音日渐嚣张起来。
长安市民对郑家的同情很快就被对这种嚣张态度的愤怒压了过去,郑家纵然悠久,却也是大秦治下之民,难道就因为他们祖上有人做官,便能不尊王法,不尊太后和皇上?
要是连皇上和太后都治不了他们,那要是他们这些祖上没做过官的人惹了这些世家,岂不是家破人亡,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大家愤怒情绪高涨之时,坊间的说书人都开始说一个话本子。
大致是一位少年书生,勤学苦读数载,因为得罪了某个世家的公子,虽然成绩优秀,但一直只能做个小官。直到某一天,他临危不惧救了一个小男孩,最后发现小男孩竟然是皇帝,才被拔擢起来成为一道府正。
刚上任,便遇到一个大案,危难之时蒙一位神秘女子相助。
少年一见钟情,苦苦寻找,双方因为各种阴差阳错而始终差那么一步,最后在与世家公子决战之时,那女子忽然出现,为了帮助这个少年,而被扔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这本子写得一波三折,恰是大家最喜闻乐见的才子佳人故事,投入市场马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大家回去一讨论,几乎没有意外,瞬间联系到了岳庭渊和原阳郡君。
本来对岳庭渊没什么印象的人,立刻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同情。
朝中百官还在拼命找岳庭渊的岔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在长安数量最多的中下层群体中,岳庭渊的人设已经立了起来。
袁可追他们越往长安走,越觉得不太对劲。
他们声势倒是浩大,但压根没人来问,路旁时长有很多看热闹的,当他们拉着人想要哭诉时,对方都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你们要说什么——郑家干了什么自己知道,他们家为啥被灭族,老天爷知道。”
还有人直接上来吐他们口水:“看看人家好好的有情人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投生在你们郑家都是丢人,早些投胎反倒是好事。”
有火大的动手,人家直接脖子一梗:“不是我说,就算是岳府正真砍了你们报仇,也是该的。但郑家出事的时候,人家明明就在原阳,你们都把人家逼到那个份上了,还要把人往死里逼——真的,做人有点良心行吗?”
袁可追暗叫不好,定然是太后在暗中引导了风向,他拼命想要解释,说是太后诋毁他们,却只换来一口唾沫。
“呸,要不是你们郑家太嚣张,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