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庭渊陪老爷子吃完饭,伺候着他吃了药睡下,才溜溜达达去县衙。
南会安还在处理公务。
又等了两个多时辰,几匹快马带着个女子进了县衙。
“芙蓉见过岳府正、南县令。”
芙蓉一进门,岳庭渊立刻吓了一跳,这丫头既然是贤宁太后身边的婢女,那至少说明她长得不会有碍观瞻,而此时说是进来了一农家大妈,他也丝毫不会惊讶。
“咳,岳府正要查验秋粮,你带他去看看。”南会安一副应付公事的表情说道。
“不知岳府正想要查验何处的秋粮?”芙蓉没有动弹,而是反问道。
岳庭渊还没答话,南会安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在县城附近随便寻两块,赶紧查验了让书吏和衙役都回来,县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呢。”
芙蓉没说话,只是看着岳庭渊。
岳庭渊也好奇起来,他接到的懿旨只是让他报数,他本来想的跟南会安是一样,现在听芙蓉说起,倒是还有其他差别。
“不知各处有何差别?”他问道。
芙蓉竟然还是有备而来,她从衣袖里取出一本册子:“差别自是极大——原阳下属十五个村子,有的靠水,有的靠山,有的地势平阔,有的地势陡峭,土质不一,则收获自是不一;
每个村子的田地又分上中下三等,优劣不一,收获亦是不一;同样的土地上,有的种的是关中带来的种子,有的种的是从燕山、余临等地买来的种子,种子不同,收获亦是不同;还有种植的深度、浇水的多少、肥力的厚薄、人力的勤懒……尽原阳一县,便可分出数十种类别,故奴不知府正要查验何处。”
“啊,这……”
不光是岳庭渊傻了,南会安也从案牍后面探出了头,两只眼睛瞪得如牛眼睛一样:“种地便是种地,怎么被你搞得如此复杂!”
芙蓉倒是不卑不亢起来:“奴没别的本事,这些年来只会伺候贤宁太后。贤宁太后说了,做任何事都要用结果来说话,结果就是数,任何一项变化都会影响最后数的变化。如果我们能从这些变化之中找到不变的,便可选择最好的结果,引以为典范。”
“放……”
“这倒是,太后也给我说过。若治下之民,张三李四同种上等之田,李四能产三石粮,而张三只能产一石,那便是亏了一块上等之田。若一县之中有百名张三,这一县就亏了一百石粮;一州之内有千名张三,这一州就亏了千石之粮;论及全国,若是有十万名张三,二十万名张三,一年之中整个大秦便要亏数十万石粮食。这些亏空,足以养活一道人啊!”
南会安想说“放屁”,但“屁”还没放出来,就被岳庭渊的感慨堵了回去,脸色如同猪肝一般,那口气也不上不下。
他想要驳斥,但良心不允许,因为人家说得真的是有道理啊!
“咳,话是这么说,但朝廷总不能挨家挨户去守着农户种地吧!”他看了芙蓉一眼,“而且变数如此之多,区区一个女子,如何能够穷尽?”
“这倒是不难。”芙蓉丝毫没有要给他面子的意思,“种地无非有几个要素,种子、土地、水、肥、种植方式、阳光,我们只需要将这些因素全部记录下来,控制其中不变的,观察其中有变化的,虽然不免会有些误差,但大的方向可以把握。”
南会安:“……”他没怎么听懂。
岳庭渊:“……”他听懂得也不太多。
芙蓉将册子递给岳庭渊:“这几日奴已经查验了几个村子,这是记录。”
岳庭渊看了几眼,递给南会安。
南会安看得很认真,只是越看脸色越是古怪,那本册子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批注,只要他肯摸良心,他就说不出芙蓉是在胡搞的话。
最后,他很勉强的合上了册子:“你如何保证你这些东西可靠?”
芙蓉依然站得直直的:“敢请岳府正前往查验!”
岳庭渊站起身来,眯眯一笑:“那岳某便先去了,既然南县令公务繁忙,脱不开身,那就……”
南会安“噌”一声站了起来:“农事乃民之根本,某身为县令,如何能够不去?”
岳庭渊:“可你吃饭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南会安老脸一红,袖子一拂,大步流星的走了。
三日后,信鹰飞入凤鸾阁。
程凉正在跟沈宽一起吃炸薯球,顺便嘲笑小皇帝人生中第一封圣旨。
说是圣旨不太准确,毕竟他还没亲政,没权利写,但他是皇帝,写的东西也不能叫奏疏,便姑且当作圣旨来看吧。
通篇的意思只有一个——朕要建学校,打钱。
“你看看这,从什么万民福祉扯到祖宗基业,肯定是许墨林教的。”程凉觉得小土豆蛋的口感很特别,吃着很有爆浆感,“我挺佩服他的,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六百字作文都写不出来,看看人家,写了足足五千字!”
“哈哈哈,那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沈宽刚一说完,一只灰白色的小鹰啪唧一声撞进了炸薯球当中。
她:“……靠,不会又是秦政给你报平安的吧!你能不能跟他讲讲,这种未成年鹰就不要拿来打工了!”
“这是专门长距离飞行的鹰,只能长这么大……算了。“程凉也有点尴尬,就是上回说了一下让他不要失联,这货这趟出差就三天一只信鹰回来报平安。问题是,每只信鹰带回来的信都一字不差,跟自动回复一样。
她写信回去问他盗墓盗得怎么样了,也是这么几句;让他别接着写了,也是这么几句;程凉就想知道,他是不是对失联有什么误解。
她伸手将那只小鹰拎了起来,然后精神一振:“不是秦政……这只鹰是我给岳庭渊的,估计是土豆有消息了。”
沈宽瞬间忘了鹰的事儿:“那快点打开看看,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
程凉飞快摘下竹筒,三下五除二展开信纸,然后猛地站了起来:“丰收!原阳的十万亩土豆丰收!而且……”
她手一抖,一张卷在底下的薄纸落在地上。
沈宽瞄了一眼,惊呼起来:“你竟然还教了岳庭渊画表格!”
“不,我没有。”程凉神情很是复杂,“这是你那个婢女,芙蓉画的。”
“啊!”沈宽很惊讶,“我是跟她们说过做事要有数据思维,但那都是气氛赶上了,吹牛逼瞎说的,我自己都没有数据思维。”
“那你没有教过她画表格?”程凉很惊讶。
沈宽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之前搞试验田的时候我倒是自己画过几张,但你也知道我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画了两天觉得毫无意义,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