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公站在礁石上,嘴唇颤抖着数数。
舰船五艘为一队,三队组成一阵,正面两面最大的旗上绣的是钧和苍,两个侧面的大旗则是变、颢、朱、炎。
宁州水师的九个舰阵来了足足六个。
“不要管辎重了,赶紧走,不要留在海滩上!”老阿公大声喊道。
但以阿朵思为首的几位族长却没有动弹,他们甚至还起身往海边走,手搭凉棚看去,相互交换想法。
“宁州水师的头目说到底是咱们百越族人,咱们说不定能请他们替咱们守住百越三州。”
“对啊,他们不是要复国吗?百越三州很是适合,咱们可以帮他们带路!”
“快跑!快跑啊!”老阿公奋力地喊道。
那些族长却开始招呼人手在辎重中寻找起来,他们带出来的东西不多,能献给百越王族地东西也就是些粮食、药材和百越人自己绣的布料。
阿伊徳孜没有跟着阿朵思他们去挑东西,也没有像老阿公那样大声地喊,她就站在海岸线上,直直的望着那些船只。
她觉得自己心中的天平在疯狂的摇摆。
虽然她在方城住了很多年了,但却从来没有跟宁州水师有过真正的接触,百越王族中跟她交往最多的是敖钦,要是他在舰队里的话,他会对自己的族人挥刀吗?
舰船飞快地到了岸边,无数地舢板被扔了下来。
冲在最前面地舢板是钧天舰队的,上面手持长刀的男人耳朵上打满了银环,显然是个十足的百越人。
阿朵思脸上浮起一抹潮红,他大步迈向前方,仅剩的一只手举过头顶,用百越话高喊:“以海神之名,迎接尊贵的……”
话音未落,那舢板已经撞在了沙滩上。
舢板上的男人一跃而下,连眼睛都没往下瞄,直接一刀插进阿朵思的后颈,长刀带出一串血花,那人继续向前冲,嘴上大喊:“把女人都弄到船上去,男人不要,杀光!动作快些,就这么点人,根本不够咱们这么多人分!”
阿朵思翻倒在沙滩上,明亮的阳光再也射不进他的眼睛,他那只手还向前伸着,死不瞑目。
更多的舢板撞上了沙滩,那些打着赤膊的男人接二连三跳下来,眼中全是熊熊燃烧的欲火,他们完全没有要听人说话的意思,他们单纯就只是来搬运东西的。
沙滩上的百越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变得更加慌乱起来。
有的试图求饶。
“求求你们,这些东西全部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放过我女儿……”
“哈哈哈,这小女娃倒还水嫩,死老头,放手!”
“军爷,我们也是百越人,我们很听话,你们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能干什么,只求您饶我们一命,饶……”
“呸,你们是个屁的百越人!你们不过是贱种,是我们养的猪猡,从你们背叛王族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死定了!给我杀,杀光他们!”
有的人试图逃跑。
“呜呜,阿爸!”
“那边有个女娃,还不赶紧去追,非要等其他几个舰队的人抢到才高兴吗?”
“嘁,这条大鱼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那几个狗屎舰队就跟闻着血的鲨鱼一样,一扭头也来了,要不是打不赢敖钦那臭小子,老子早就回台州去了,哪至于在这儿受这鸟罪!”
“比比谁砍的人多,出出恶气!”
“成!”
阿伊徳孜抱着俩小娃在海滩上飞奔,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淌。
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多,就像是狼群混入了几千只绵羊之中。
那几个族长反应过来之后,也试图进行了反抗,但他们完全不是那些常年征战海上的人们的对手。
混乱之中,百越人根本分不清楚方向。
阿伊徳孜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堵墙,她猛地摔出去,那两个孩子也脱了手。
被她撞到的那个士卒正好劈翻了一个男人,回过头来,惊喜的笑了:“真是个美人!嘎嘎嘎!”
他大步冲向阿伊徳孜,大手一拎,顺着她的身体就要往下摸。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枪呼啸而来,海兵通常没有重甲,一枪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那人瞪着猩红的血眼回过头,愕然发现海岸边的树林里冲出了一群秦兵。
“追击卫!”他发出临死前最后一声大吼。
阿伊徳孜连连后退,好不容易躲过了那人砸在沙滩上的身体,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倾!”
陆倾看了她一眼,并未停留,而是高举长刀继续向前冲:“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最好能夺下几艘战舰!”
宁州水师各个舰队上岸的长官听见那人死前的警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秦兵来了,快上船!”
陆倾其实只带了两百多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先声夺人,才有机会将这些宁州水兵逼退。
阿伊徳孜咬了咬牙,爬起来想跑回去救人,刚一起身,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地声音:“神女,我们老大想要请你一叙。”
陆倾觉得自己杀疯了。
他心里充满了悔恨和抱歉。
令百越三州之人退守地命令是他下的,但他没想到秦人三州地州牧竟然那么胆大包天,若不是彻底对他们这些秦人官员失望,这些人定然不会想要自己回百越三州去,也不会因此遭一场横祸。
更重要的是,百越人和秦人之间百年的情谊,很有可能就因为他这一次疏忽而彻底消失。百越人不在信任秦人,他们就会成为南境一个不稳定地因素;而对于这种不稳定的因素,太后她们也没有理由会纵容下去。
若有一天百越人被族灭,那不是太后和朝廷的错。
那完全就是他陆倾一人的过错!
“都督,宁州水师已经全部退去,百越人死伤惨重。”
“救治伤员,有人看见神女了吗?”
“没有。”
陆倾将沾满鲜血的剑插进剑鞘,转身走向刚才看见阿伊徳孜的地方,除了一个死掉的宁州水兵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陆倾心里咯噔一下,目光投向了惨烈的沙滩。
忽然,树林中蹿出一个一匹马,有福骑在马上向着陆倾疾驰而来,大声道:“陆倾接旨!”
陆倾愣了愣,皱起眉头:“谁的旨意?”
有福笑了笑:“自然是太后的懿旨。”
陆倾双手举过头顶。
有福摊开圣旨,拉长了声音道:“宁州水师,乃乌合之众,耗国家钱粮布千里海防,看似周密,实在无能至极。现勒令陆倾十日之内,与宁州水师决定,务必战胜。否则,按失城之罪,斩之!”
不光是陆倾,整个海滩都安静了下来,士卒们纷纷扭头看向有福,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可能,十日根本不可能!。”
“就是!要是陆战还有可能,问题是他们根本不上岸,咱们能怎么办?”
“都督,您赶紧回宁州去面见太后……”
陆倾还没说话,有福已经将圣旨交到了他手上,笑着补充:“太后还有口谕,你只有十日时间,不要浪费在回去找她这件事上了。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多把圣旨看几遍,自然也就明白了。”
就在陆倾接旨之时,另一边也已经谈完,一艘小船被推入海中,飞快向着宁州水师消失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