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宁说的也是那些宗室子的事儿,程凉依然只是随便听了听,相反她对提供消息的蜀王赢磊更感兴趣。这人的立场简直莫名其妙,行事也让人难以捉摸。
她索性让程安宁跟她一起去蓝田,一方面多了解一下那位蜀王,另一方面也了解一下蓝田那几座矿山上的程家亲戚,毕竟她是真的一个都不认识。
长安距离蓝田县也就一百里地,沈宽和小皇帝先走了一天多,早早便到了矿山脚下。
大秦的矿业官私并行,私营的矿山主要是在中原、楚北、燕山、东山、余临这些人口多,相对富庶一些的道,大概有七八十处,大都属于沈家这种大商贾和以前的那些世家。
这一场仗打下来,矿山的归属权是拿回来不少,但想要让它们重新运作,估计还得等不少时日。
而官营的矿山全部集中户县、蓝田和周至这三个县中。
按照目前户部的记录,共有银矿一座,铜矿一座,铁矿两座。
沈宽也是到了蓝田县才知道,这个户部记录的“座”,其实不是她以为的一个矿坑,这个“座”对应的只是一个官员的管辖范围。
矿山的管理者名为“冶官”,品级不高,只有八品,比县令还小点,但因为直接隶属于户部,所以这些人又不归县令管。
于是乎他们的身份就比较特殊了。
名义上是京官,实际上却是地方官。
虽然他们占着蓝田县的地,用着蓝田县的人,但蓝田县令却对他们毫无约束。
实际上的上级管不着他们,名义上的上级又鞭长莫及,这些人自然是越来越逍遥,活得跟土霸王一样。
沈宽一打听,就意识到这事儿果然是有点棘手。
“来来来,咱们来制定一个计划。”
小皇帝、萧君佐、程舒、楚宁四人眼巴巴的瞅着沈宽,有的人兴奋,有的人担忧,有的人淡定,有的人紧张,但同样的情绪是全神贯注。
外面的人都说贤宁太后只知道吃喝玩乐,但能在后宫中独宠十几年,又在先帝驾崩后获得曾经的竞争者,现在的掌权太后程凉全部信任的女人,真的会一点心机都没有吗?
小皇帝咽了口唾沫,他紧张的看着自家娘亲。
这是他母后第一次说要教他做事,虽然很感动,但他真的不敢相信母后能比自己还厉害。别人不了解母后,说她没有心机,自己已经很深入的了解过了,发现母后她真的没有什么心机!
说实话,母后完全不适合后宫和权谋。
她能顺利的活到现在,之前是靠父皇保护,现在……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靠着程太后在保护。
程舒坐在他旁边,拖着自己那把大剑,全身每一根毛发都在述说她的兴奋。
楚宁很担心,萧君佐最淡定。
环顾四个孩子的脸,沈宽竖起大拇指:“首先,我们要把这几座矿山的具体情况打听清楚,比如有多少工人,每个工人干多久的活,能拿多少工钱。”
“这个有卷宗的。”小皇帝回答道,“我才接手矿山时,就让小柱子去誊抄过了。”
“我说的是打听,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嘴巴去问,用你的耳朵去听,而不是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卷宗——别打岔!”沈宽瞪了小皇帝一眼,“等咱们做完第一步,肯定就会发现这些冶官全部有问题,要么克扣朝廷的银铜铁中饱私囊,要不就玩忽职守,没好好干活。反正有毛病就办他们,没毛病,咱挑毛病也要办他们,明白吗?”
四个娃面面相觑:“……”
萧君佐思考了片刻:“若是真的没找出毛病呢?”
沈宽直接一巴掌拍桌面上:“这么大几片矿山,每年就入账五千两银子,这都没问题的话,本宫就当场给他们磕一个!”
四个娃:“……”
“好,现在已经发现问题了。”沈宽完全不打算做其他的假设,“既然有问题,你一个签了契书,拥有这几座矿山一切人事权力的皇帝,直接找上门去这不过分吧!为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带点护卫打手,也很合理吧!咱不带犹豫的,直接让他们带着他们的人滚蛋就完了!”
萧君佐不知不觉叹起气来:“若他们不肯滚蛋,又该如何?”
沈宽双手抱在胸前:“那咱们带护卫是有什么用?”
萧君佐皱起眉头:“太后有所不知,那矿山上面不但有数千矿工,还有一些矿兵。只带几十个护卫,恐怕不能让他们离开。”
“呵,他们还敢对本宫和皇上动手?”沈宽冷笑,“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定为谋反?”
小皇帝眼神闪烁:“他们不会动手,但他们会以矿山危险为名,将我们护送出山。”
“腿长在你身上,他们不上手,还能用嘴给你吹走了?”沈宽脸上勾起一抹狡黠,“而上了手,那就是强迫你,强迫皇上,难道还不能治重罪?”
萧君佐抢在小皇帝面前说道:“可那样会让皇上身临险境!”
沈宽看向萧君佐,神情严肃了起来:“本宫希望你们和皇上做朋友,是希望你们能够相互扶持,共同进步。如果你只是想要把他当作一件精美的瓷器保护起来,那本宫真就觉得这个朋友并没有替他选好!
凌儿是本宫唯一的儿子,却也是这个天下的帝王。你们上次只身闯入敌营,为了拯救百姓的性命不惜涉险,虽然很莽撞,但本宫却是很欣慰的。而现在,你们做事好像谨慎了很多,本宫却觉得失望了。”
小皇帝愣了一下:“可是母后,您不是觉得儿子上次做事甚是不妥吗?”
沈宽也是一愣:“我什么时候说你做得不妥了?”
小皇帝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您写给许丞相的信上说的……”
沈宽回忆了一下,她的笔友可太多了,许墨林只能算其中很敷衍的一个,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针对小皇帝跑到敌人大营里去的是,许墨林写了个万言长文来骂她和凉凉。
说骂也不合适,主要是抱怨。
凉凉不想引起冲突,也是懒得回他,就让自己代笔。
自己好像是在信里面说了“觉得小皇帝那一次做得不好”,但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啊,“但是,她觉得这件事没有做得不对”。
“许墨林把我的信给你看了?”沈宽虽然这么问,但心里觉得不是,毕竟要是看的是原本的话,没理由是这个委屈的表情。
毕竟那封信里面,百分之五十的内容都是在夸儿子。
果然,小皇帝摇了摇头:“儿臣无意间看见的。”
“呵,是有人抄给你看的吧!”沈宽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而且还断章取义,只抄了他想要的——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直接问我,或者直接去找许丞相要原本行吧。别搞那些有的没的,自以为自己在玩什么帝王心术。拜托,大家都很忙,除了那些想要依附着你获得好处的人,没人不愿意对你说实话。”
小皇帝又愣住了,他还没太理解沈宽的意思,沈宽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现在不讨论这个。如果那些人乖乖让位就算了,不乖乖让位,咱们就帮他们让位。第一、二步都很容易,最后才是最关键的……”
萧君佐打断了她:“让您失望,君佐很惭愧。但无论是为臣还是为友,皇上的安全在君佐心中都是第一位的!您现在说得轻巧,可想过那些人能在此盘亘十数年,背后的靠山该是有多么坚固,关系该是有多么盘根错节。”
“哈!”沈宽笑起来,“放心,他们的靠山再厉害,也不会有咱们的靠山厉害!本宫都安排好了,不要怕,只管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