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祖上在程老太爷手下做亲卫,跟随程雄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在这五代人里,程家和高家有四个子弟相互通婚,高善当年在辽东干过,现在他儿子和几个侄子又在西域军中,其余未成年的子弟也在程家族学里面读书。
高善自己也跟程家这些兄弟很熟,人家叫程家兄弟背后加“爷”,他却是跟程家人一样,叫“哥”。
银矿这地方特殊,银子过手的人多,又是白捡,最容易让人眼红,所以无论谁做冶官,都会很注意分配,上至朝中的后台,下至挖矿的工人,人人都能拿一点,这样才能安全。
不管冶官拿得肯定是最多的,银矿当中的各个势力也很自然的约定俗成,谁的后台最厉害,就推谁当冶官。
风水轮流转嘛。
就算是政敌都不会拿着矿山来互掐,毕竟银子落到国库里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上一任冶官是孙启的人,好不容易程家重新得势,高善才把周大鹏弄到了冶官的位置上,他想得很简单,人家可以拿钱,他们当然也能拿。
听说贤宁太后带着小皇帝去闹事,他毫不犹豫召集起家中的子弟就往蓝田跑。
武将家的家丁多半也没读过啥书,老大一喊,马上就抄着家伙跟着走,一大群人乌泱泱的跟着十几匹马,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到了矿山脚下,看见十几个不认识的护卫守在道口。
高善跳下马背,大咧咧的走上前去:“兄弟,你们是哪个将军帐下的?”
护卫的人抬眼看了看他,指了指胸口的绿色龙盾。
“哦,潜龙卫的兄弟。”高善毫不客气地伸手拍向那人肩膀,“知道,你们大将军是韩金堂吧!那小子跟我熟得很呢!我叫高善,世袭永兴伯,三位公爷,十八位侯爷之后,就是老子。”
那护卫退了半步:“太后有令,谁也不许进山。”
“说什么瞎话呢!太后见了我,都得叫声高家大哥,她有指名点姓说不准我高善进山吗?”高善不满地问道。
那护卫寸步不让:“太后说的是任何人,想必包括伯爷您。”
“嘁,不就是想要钱吗?”高善取出一锭银子,“够不够?”
那护卫的眼神宛如在看大傻子,不但没有伸手去接,还主动又退了两步。
“玛德,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要去看女婿,你一没拿懿旨,二没指名点姓地说不让我高善上山,没资格挡我!”
那护卫叹了口气:“太后有令……”
“少废话!给老爷我冲——别给老子扯着虎皮耍大旗,要想老子不进山,除非你们把太后本人给老子请来。不过先说好,老子只认……”
砰——
话还没说完,那护卫背后冲出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直接一巴掌抽在高善侧边脑门上,好悬没让他咬着舌头。
“你特么敢打老子,信不信老子让你……嘶,六……六哥?”
程安宁瞪着一双牛眼睛,死死盯着高善:“你想让我怎么的?”
高善震惊了片刻,整张脸跟菊花瓣般绽开:“当……当然是让六哥你打个够了——不是,您怎么来这儿了?”
“幸好我来了,否则你这臭狗头明儿个就得搁菜市口让人吐口水!”程安宁张嘴就骂,一点都不客气。
高善呵呵笑,不但不生气,反而被骂得很开心。
武将就是这样,讨厌的人越骂越讨厌,亲近的人越骂越亲近,反正一天不说昏话,浑身就难受。
“六哥,我听说沈家那娘们带着皇上去矿上找茬……”
程安宁搓了搓眉心:“闭上你的狗嘴,那是贤宁太后,再胡说八道,老子拔了你的牙!”
高善讪讪闭上了嘴巴,想了想,又不甘心:“难不成九妹跟她是真好?但再好,她也是别人家的啊!真要有事,她能像咱们这样提着脑袋就替九妹冲锋吗?”
程安宁斜着眼睛看他:“你想往那儿冲锋?”
高善耸耸肩:“你们让我往哪儿冲,我就往哪冲。”
程安宁抬手一指:“那我现在让你马上掉头,滚回永兴伯府去!”
高善挠着脑袋:“我回去行,但我女婿还在上边呢!”
程安宁又想打人。
昨天他还觉得赢磊有点夸大其词了,毕竟他们程家现在要兵权有兵权,要声望有声望,九妹屁股越做越稳,那些宗亲就算是想要发难,也没处下手。
今儿个马上就打脸。
这么大个把柄要是落在那些宗亲手上,少不得又是一番撕扯。
哥哥弟弟包括嫂子都在前线打仗,他就是程家本家最大的长辈,要真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事,他还怎么在兄弟们面前抬头。
要是现在站这儿的是大哥,高善才不敢这么嬉皮笑脸的呛嘴呢。
“你老实交代,你拿了多少银子?”
“两……两万两。”高善小心翼翼地说道,说完还补充,“这数目真不多。”
“其他几个矿山呢,有你的份吗?”
“有……有一点,加一起也就一万多。六哥,那些文官每年给人写副字就拿好几千两的润笔费,每年写十个县,就能吃穿不愁一整年。我们苦哈哈的干一辈子,也弄不到人家那个数。你总不能让我去给人表演胸口碎大石吧!”高善还委屈了。
程安宁皱起眉头:“你就这么缺钱?你家老大在军中效力,其他孩子在高岭念书,也不是纨绔之辈,他们都不花你的钱。永兴伯的俸禄和食邑还不够你糟蹋?”
高善有点不好意思了:“家里八个姨娘,买啥不都得买八份?”
程安宁抡起巴掌就往他脑壳上扇:“八个姨娘,八个姨娘,我叫你八个姨娘……比我还多——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姨娘?还买啥都要买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娶了八个公主呢!真的是,回去老子就找媒人,非得给你续上弦不可!”
高善对自己挨揍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就是不服气:“六哥,他们能拿,咱们为什么不能拿!”
“那是朝廷的银子,你有什么脸拿?”
“可是他们……”
“他们都被砍脑袋了,你也想吗?”
高善停止申辩,但显然还是不服气的。
程安宁吼得直喘气,退了半步:“你们在矿山上到底搞了些什么歪门邪道,乖乖给老子全抖落出来!”
高善撇撇嘴:“你觉得我能懂个啥?”
程安宁:“……”
玛德,虽然很气,但又完全没办法反驳。
程安宁在路口堵人,沈宽她们已经长驱直入坐在了冶官衙门当中。
这四座座矿署遍布三县,但只有银矿矿署的衙门在蓝田县,从衙门二楼的露台往下看,就是一大块宽阔的矿场,一个黝黑的大洞立在矿场中间,好几百个工人各自扛着工具坐在场子中,像是在等待什么。
萧君佐心里有点犯嘀咕,他拉了拉程舒:“阿舒,你带你们家的牌子没?”
程舒正在感叹秦岭的莽苍,听见他问话,撩开衣角,露出程家大小姐的玉牌:“带了啊,你要干嘛?”
“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就亮牌子,带着皇上先走!”
萧君佐话音刚落,程舒一把拽下拍在塞进了楚宁手里:“要是打起来,阿宁你就说你是程家大小姐,你俩带沈凌先走。”
“啊,那你呢?”楚宁还很天真的询问,萧君佐已经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
果不其然,程舒整个人都燃起来了,舔着嘴唇:“我当然是要留下来跟他们一决胜负啊!程家儿女,只有战死的,没有逃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