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瑜去找秦政投降被拒绝,愤然回到博陵,
他倒是想要继续顽抗,但是奔字军和飞字军如同两把钳子,一左一右钳制着博陵,阻断了太原王家和古大雕他们的救援方向。
秦政率领新军怼在清河,每隔几日就到博陵城边拉练一次,每次拉练都吓得博陵城中的父老做几天的噩梦。
更艰难的是,打了一年的仗,粮食只出不进,就是世家的粮仓他也不是无底之洞。他们除了向周围的佃户收取更多的粮食之外,就只能向夜枭卖粮。
这个夜枭也不知是哪儿钻出来的组织,卖的粮一日一日贵。
从七月起,短短两个月功夫,崔家数代人积存下来的银子便少了七成。
崔瑾瑜觉得能买粮都还是好事。
但朝廷似乎也发现了夜枭的行动,对他们盯得越来越紧,好几个夜枭的头目都被捉去了邺城,粮食自然也越来越少。
刚进入十月,夜枭忽然销声匿迹,他们用尽了一切人脉渠道,再也买不到一颗粮食。
崔瑾瑜的心如同坠在冰窖里。
就在他觉得崔家要完蛋的时候,魏铁衣带着奔字四部撤回了长安。
接着秦政也走了。
程振武率领飞字四部驻守清河,跟他们正面对峙,暂时没有了进攻的能力。
崔瑾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立刻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打听到了长安要开朝会的消息,他立刻派了博陵最得力的崔家子弟赶去长安,希望能帮助蜀王他们。
可万万没想到,蜀王那个不识抬举的,竟然拒绝了他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当场就想纠集家中子弟跟程振武一决高下。
幸好,在做决定的前一天,崔怀德死了!
作为崔家的大家主,在向朝廷正式宣战之前他都还做得不错,否则崔家也不会从这么多个家族中脱颖而出,成为盟主。
但他只擅于在棋桌子上博弈,当对方不肯跟他下棋,而直接掀了桌子时,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下去恐怕也没法跟列祖列宗交代。
崔瑾瑜没有去参加崔怀德的葬礼,博陵很多人都没有去,清河子弟自己寻了棺椁,将他抬到博陵的祖坟草草葬了,听说连香蜡纸烛都没有买齐。
崔瑾瑜不同情崔怀德,但却从他身上得到了警示。
小看朝廷一定会吃亏的。
虽然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甚至是崔家翻身的唯一机会,但他不能着急。
“瑾瑜,去卢家的子弟回来了。”
“怎么说?”
“他们的情况也不太妙,主要是粮食——蓟州的粮食多产于蓟门以北,现在那一片被辽东军占了。他们的人马大都在山海关,对于蓟门没有控制力。而且,北境毕竟是冷,往年冬天他们都还要从我们手上买粮食。现在他们只能靠着存粮过活,日子也很艰难。”
“夜耀他们还在卢家?”
“是。”来人左右看了看,取出一封信递给崔瑾瑜,“这是夜琅王托我带回来的,古大雕渡海避难,现和东胡人在一起。”
崔瑾瑜接过信,没拆:“他什么意思?”
那人神情严肃:“他希望我们说服卢家出山海关攻击辽东军,他们从背后策应。事成之后,山海关以外尽归夜琅所有。”
“卢家帮他们打辽东军,辽东却尽归他们所有?”崔瑾瑜呵呵一笑,开始拆信,“而且卢家还是主攻——他想得倒挺美!”
“那你的意思是拒绝他?”
崔瑾瑜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将信纸扔进了火中:“不,答应他!他让我们来说服卢家,无非是想要让我们来给卢家好处。拿纸笔来,我给卢家家主写信。”
快马飞奔出了博陵。
卢家家主拿到崔瑾瑜的信,看了第一行就笑起来:“那小子真是没把夜琅王他们当人看啊!给他回信,就照他说的做!”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崔瑾瑜这样觉得。
卢家家主这样觉得。
夜琅王也这样觉得。
唯有古大雕不这么觉得,他都准备了小一年了,在世上没有侥幸,只有努力。别说长安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是长安的天塌了,他也得把这几家人全收拾了。
这些被逼到绝境的世家,身上已经榨不出油水,而人与人的信任,也早就荡然无存。
平泰二年十一月初五,夜琅王亲临皮岛,请东胡王喝酒共商复国大计。
酒宴之中,古大雕勃然暴起,一刀砍死了东胡王。然后以万国会复国大将军之名迅速整合了东胡王旧部,当天晚上便渡海直奔山海关而去。
而几乎是在同时,卢家主将卢武铭向辽东军主帅程振文发出了和谈的邀请。
程振文同意了。
双方约定三日之后,在山海关外的辽东军大营中谈和。
为表示诚意,山海关城门大开,而辽东军大营的营门也要大开。
程振文还是同意了。
就连他手下那些将军都觉得主帅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山海关的城门有什么用,卢家来谈判的人就卡在关城和他们之间,他们就是飞也不可能不惊动他们就飞进城去。
一旦惊动他们……关城的城门可不比州城的城门,关起来是很快的。
而他们这边就不一样了。
辽东军的大营扎在山海之间,东边临海,西边靠着一座小山,南面是山海关,背后距离辽东的第一座大城柳州,还有一千多里的苍茫雪原。
他们撤了防守,不是等着人捅屁股吗?
程振文倒不在意这些,他面上是在等着人来谈判,实际上早就想别的事儿去了。
辽东跟南洋不一样,他跟老三那个没用的白痴也不一样,跟着他出来这帮人,无论是戍守辽东好几代的老将,还是这些年才被提拔起来的小将,全都对他马首是瞻。
说点大逆不道的,要是程家真的要造反,最先杀回长安的肯定是他们辽东军。
要他说,大哥他们在南洋上找退路的做法就是瞎扯淡,要不就干掉赢家,要不就全都来辽东自己做土皇帝。
这边虽然冷是冷了点,但有山有水,物资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贫瘠,其实是个好地方。要是前面那几个皇帝眼睛不瞎,多给他安排点人手,辽东早就成了大秦的财税重镇。哪里至于像现在这样,数着人打仗,生怕死多了生不过来。
“大帅,卢武铭来了!”
程振文把腿从马凳上拿了下来,眯着眼睛瞅了瞅。
卢武铭三十来岁,皮肤黝黑,骨节粗大,背上背着一把长柄战斧,肩上挎着一柄硬弓,腰间左右各插着一把短刀,牛皮靴子一直到小腿,不出意外的话里面还有一把匕首。
这是辽东军校尉的标配。
程振文脸一下就黑了:“卢武铭,你是来刺杀老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