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愣了一下,总感觉老沈这两句话起的调不太一样。
但他现在情绪很低落,也没有心情去深究什么。太后的话已经说得再明显不过了,他送家书回去的同时,也给周承修写了封信。他母亲陈氏在百越州对阿伊德孜说的每一句话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不是没想到过母亲会反对他迎娶阿伊德孜,但他没想到母亲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欺骗和胁迫一个姑娘。
而且这个姑娘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
他本来想去跟阿伊德孜道个歉,再重新跟她说自己的是真心想要迎娶她,如果她不愿意困于陆家后宅,那就不要回海越。
反正他家里兄弟挺多,不需要他继承家业。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跟太后的关系,只要他想,他就肯定不会被分到海越做官。
但是路过百越州的时候,那些人告诉他阿伊德孜接到太后的急信,已经出发赶往百越了。
他只好继续南下,路过海越的时候,他专门回家一趟,跟老陆和陈氏提出了自己要迎娶阿伊德孜的想法。
老陆倒是没说什么,陈氏也表示赞同。
不过她的要求是,娶是要娶的,但嫁进陆家就必须守陆家的规矩。
首先是不能跟着陆倾四处任官,必须要回到海越。
其次是百越王女不要做了,接下来全部都得遵守秦人,或者说是她陆家主母的规矩。
最后,要是头年没有给陆倾生下儿子,就必须主动让陆倾纳妾。
陆倾自己都惊呆了。
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母亲。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陈氏当场就哭闹起来。从陆倾吃奶的时候一直说到他去科举离家的前一夜。
一哭二闹三上吊,说陆倾不孝,说阿伊德孜是魅惑人的妖女。
还说要是陆倾不把阿伊德孜送回陆家,她就只能背井离乡住到陆倾身边去了。
她质问陆倾,是不是要有了媳妇忘了娘,是不是为了阿伊德孜要让她这个做娘的流落街头。
不但陆倾招架不住,就连老陆都被陈氏的余波波及,骂得狗血淋头。
“儿啊,这姑娘就真的是非娶不可吗?”老陆苦口婆心的把儿子拉到外面,“爹知道,你从小到大就醉心于报效国家,无意儿女情长,一旦开窍,这一往情深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你再想想,这天底下的感情就没有不变淡的,为了她,让你母亲每天这么歇斯底里的闹得家宅不宁,真的值得吗?”
“可是不讲道理的人是她啊!”陆倾有点生气,他觉得自己像是第一天认识母亲一样,“阿伊已经生了我的孩子,难道我不该娶她?既然我应该娶她,母亲为何又要提出那么多苛刻的条件?难不成她不愿看着儿子幸福吗?”
“嗨……”陆海堂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当年造的孽,摆摆手,“让你别娶你就不要娶嘛,问这么多有什么用?”
陆倾摇头:“孩儿不懂……”
话音未落,陈氏从堂屋里冲出来,一爪子给陆海堂扒拉到了旁边。
“你说什么胡话,我什么时候说了倾儿不娶那个越女?也不知道那个越女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太后的青睐。竟然就因为这点破事,还罢了我儿的官。
你现在是要去南洋吧!去了就跟太后说,我们陆家已经做好了迎娶那女人的准备。媒人去了好几波,就连我这个做婆婆的,都亲自去了百越。
心意这么诚,人家不肯嫁也不可能怪到我们头上来吧。你跟太后讲,实在不行就让她给你们指婚。
等礼成了,你这私德也就没有亏欠,福临道不让你呆没关系。你们那一批现在做大官的那么多,你走走关系,让他们也在太后面前给你说点好话。调到其他地方去任官也是一样的。”
“那我可以把阿伊带走吗?”陆倾直勾勾的看着自家母亲,低声问道。
陈氏斩钉截铁:“那怎么可能!她进了陆家的门,自然就要呆在陆家。难不成你出去做官,就不是爹娘的儿子,不是陆家的孩子了?这里是你的根,你的孩子将来都只能在陆家的院子里长大!”
陆倾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第一次觉得幸好阿伊德孜没有答应他。
这样的婆婆只会让那颗灵动的星星越发的黯淡。
“太后虽然撤掉了我福临道府正的职,但另外又给了我一个大秦水师都督的职。”陆倾忽然开口道。
陈氏和陆海堂皆是一愣,然后惊喜的异口同声:“这么说你只是调任,而非撤官?”
“本来是这样。”陆倾淡淡的说道,“但现在不是了——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陆倾既不能满足父母的要求,又不能担负对妻子的责任,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至此,还有什么脸面做大秦都督?
太后就是对我太仁慈了,她就是砍了我陆倾以震慑天下所有胡作非为之徒,那也是应该的。
父母且自己珍重吧。陆倾有罪,此番随大秦水师下南洋去找太后领罪。父亲莫要着急,母亲也莫要生气,儿不会娶阿伊,也不会娶别的什么女人。海上风浪大,或许不会回来了吧。”
陆海堂心里咯噔一下,大声吼道:“陆倾,你在说什么胡话……”
陈氏的表情也凝固住了:“倾儿,你威胁为娘……”
“没有,孩儿不敢!”陆倾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站起来,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陆家。
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了。
陆倾收起回忆,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沈国舅说得对。陆某便是世上最无能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保护不了。”
“呀,别妄自菲薄了。”沈潜嘴巴里在安慰陆倾,眼睛却不停的在往船上瞟,“那什么,陆都督啊,你这船上除了大秦水师士兵,还带什么别的人没有啊?”
陆倾还在丧:“我不配做什么都督,这次替太后平定南洋,若是侥幸不死的话。我便辞官隐退,做个渔夫罢了。”
沈潜急了:“哎呀,谁问你以后的规划了啊!我问你船上是不是带了……带了皇家商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