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长安干嘛?”萧君佐嘴巴在问,身体却很诚实的爬上了车。
沈国丈转身递给他一封信:“我那亲家你认识吧。前几日去长安拉了一趟货,顺便带了凌儿的封信回来,让我们回长安去,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们商量。”
“多重要?”萧君佐一边问,一边已经拆开了信。
沈国丈也交待完了事儿,钻进马车:“我哪知道啊!但肯定是跟我们手上的差事有关系,否则不可能把我叫去长安。老夫我现在每天可是忙得脚不沾地。”
“可能是想要让您当官。”萧君佐回答道,“前些日子皇上还在跟我商量,说是想要在现在八部的基础上再建一个商部。
要是挑一个人来做商部尚书的话,大秦天下没有比您更适合的了。”
“哈,老夫不是当官的材料,还是搞搞矿山,工厂更适合我。对了,你有没有听说长安重建了墨子学院的事儿?”
“当然听说了啊。项目的银子都是从我这儿走的……”萧君佐说到一半,发现有点不对,赶忙又找补,“这事儿是高新盟的王大福签头的,你也知道皇上是高新盟的盟主。我们总得象征性的出点银子,您说是吧。”
沈国丈反手一烟杆敲在萧君佐脑袋上:“我是凌儿的姥爷!你小子倒是够忠心耿耿啊!居然在我面前也不老实。”
萧君佐摸摸了脑袋,嘿嘿一笑:“别说您是皇上的姥爷,就算您是老天爷下凡,这也是王大福牵头的,跟皇上可没关系。”
“你担心那些儒生嚼舌头根子?”
萧君佐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国丈点燃烟杆,啪嗒啪嗒抽起烟来:“要老夫我说,那些人除了嘴,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担心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酸得不像话。
以前是旁人都没机会读书识字,想知道点事儿只能靠他们,现在朝廷又是弄宣讲吏,又是弄百业学堂。那些儒生要不要不都一样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萧君佐笑眯眯的合上信纸,“大秦最大的儒生,除了许丞相就是我们萧家了。您再说下去,我回去可就要挨揍啊。”
“哦,对啊!忘了你们萧家都是儒生!”沈国丈一惊,连忙找补,“像你三叔那样的儒生就是好的!”
“其实没有什么好与坏。”萧君佐当然听得出沈国丈的话外之意,“大家敬仰我三叔的风骨,只是因为他身在御史的位置上,需要的恰恰就是风骨。
而赈灾和修河都是实务,更需要变通和协作,我二叔不擅于此道,给岳府正和原阳公主添了很多麻烦。
当然,我听说他最近为修河跟国丈您的人也发生了些矛盾。君佐在此代叔父向您赔不是了。”
“你二叔那人眼里就只能有一件事,修河是很重要,但不能所有事儿都给他让道吧。幸好那黄河有自己的水道,大多数需要修的都不在城里。否则他迟早被沿岸的民生官打死。”
萧君佐干笑了两声,评价自己叔父的环节他就不便参与了。
“其实我也知道,商人也好,工匠也好,儒生也好,墨家农家阴阳家都好,就像是器物上的机括,各有各的用处。咱也不是说要一棒子把儒生打死。
但这几年我们辛辛苦苦搞实业,开山挖矿,辟土种地,工厂日夜不停,商队四季穿梭。每个人都累得要死。
那些落魄书生一天到晚屁事儿不做,还到处嚼舌头根子,说朝廷本末倒置,有辱斯文。我看就是让他们吃太饱了!”
沈国丈以前对儒生可没有那么大的成见,实在是这几年搞实业的时候被气狠了。
他就不懂了,大家都是替朝廷做事的,他们挥洒着汗水,替朝廷造出精兵利器,挣来真金白银,为什么还要被那些每天只会拽些酸文的人酸。
一会儿说他们“重利轻别离”,一会儿说他们“冥顽如朽木”,一会儿又说他们“不识圣人言,无颜见苍天”。
这些文人还私底下成了流派,借着什么大兴儒道之名,写不完的酸诗讽刺人。
他是国丈倒不挨骂,但他为自己那些手下人委屈。也不明白为什么同为人,读书的就要高于做工行商的;同为读书人,学儒的又要高于学墨法道兵的。
这些他以前做洛阳首富时,从来没去思考过,但现在做起实业来,他隔三差五就要想,想不明白还憋得慌。
萧君佐依然不接话,他一直在看外面正在施工的长洛大道。
这条路在之前官道的基础上进行了拓宽,用水泥完全夯平之后,再铺一层薄黄土保护马掌。
骑快马从日出出发,到中午吃饭时就能进入长安;坐马车也只需要两日。
大秦每天都在发生变化,那些不愿意跟着变化的人,用不着管他们,他们自己就会被淘汰。
“君佐,你觉得你是儒生吗?”沈国丈忽然吐了一大口烟,闷闷的问道。
“我?”萧君佐回过头来,想都没想便答道,“不是啊!”
“那你是什么?”沈国丈又问,“士农工商,儒墨法道,你总得是个什么吧。”
“这个……”萧君佐还真没想过,他思考了一会儿,吐出一个词,“公民,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公民。”
“啊?”沈国丈满脑袋的问号,“老夫只听过流民,刁民,顺民,暴民……这公民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有公民还有母民?”
“不是那个意思,这个公是天下为公的公。”萧君佐认真的解释,“\\u0027这是秦太傅给我们说的词语,他说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所有的秦人都变为公民。
公民就有公心,心里怀着大秦天下,以身为秦人为荣,发自内心的想要维护大秦天下的安宁。
秦太傅说,人的能力有大有小,但爱国之心却不分高低贵贱。农人务农是为了大秦天下,匠人治器也是为了大秦天下。商人行商,儒生为政……只要在过自己的日子同时还能有公心在,便是公民。
公民生活在大秦境内,享受大秦律给他们提供的一切权力,也同时要负担大秦律提到的一切义务。”
萧君佐说完,停顿了一下:“皇上便是大秦第一公民,所以他拥有最大权力,也要承担最大的义务。
君佐将来不管是在什么位置上,做什么事情,过什么日子,惟愿不忘公心。
所以,我觉得我既非仅仅是士农工商之徒,所学也不止儒墨法道,别的都不敢称。就姑且自认做个公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