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发完火就去睡觉了,他有专门的营帐,还有专门扇风的下人,即便是出门野战也能保证生活质量。
但还有数万被他们驱赶过来的南洋人,只能像被放养的牛羊一样,随便找个地方蜷缩着。
他们不需要食物和水,维持他们生命的必需品是筑梦草的药丸。
每隔一段时间,会有身着白色袍子的圣徒来分配药丸。
这些人偶尔也能恢复一点理智,他们知道那些被带走的同伴去了哪里,路过仁安城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那满城的尸体,也看到了他们恐怖的模样。
但这一点点理智,不足以对抗那些发自心底的欲望。
至少大多数人不能。
楚明的手指从半夜就开始抠进了泥土当中,他一直望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想念自己父母还有妹妹的脸,他还没有回到中原去,也不知道妹妹过得好不好,绝不能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筑梦草,哈,给我,我要吃……”
耳畔传来令人胆寒的呻吟,皆着有人撕开了布囊,他听见牙齿合拢,咔咔咀嚼的声音。
片刻之后,呻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嚣张的狂笑。
楚明听见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自己:“吃,快吃,药就在你腰上的袋子里,抓一把,咽下去,你的痛苦立刻就会消失,然后就都是快乐。对,无边无际的快乐。”
伴随着那蛊惑人的声音,心脏开始抽搐,眼前一片漆黑,四肢百骸如同被人灌入了烧红的铁水一样。
楚明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他忍不住将手拔了出来,伸手去摸腰间的袋子。
袋子上系着很复杂的绳扣,他扯了好几下没有扯开,发了狠将那袋子砸在石头上,狠狠拉开一个口子,立刻悉悉索索有东西流出来。
他如同行走在沙漠中的人一样,赶忙抓起一把,塞进了嘴里。
入口一股咸咸的海沙味道,楚明愣了一下,疯狂的将那个口袋翻了个底朝天。
没错,那里面只有沙子。
“谁动了我的筑梦草?谁?究竟是谁?”他愤怒的吼叫起来,没头没脑的冲了出去。
没人管他,更没人关心他。
负责看守的圣徒甚至还很高兴,招呼同伴:“嗨,你们快看,又有一个傻子的草被别人掉包,搁这儿发疯呢!”
“哈哈哈,越疯狂越好,越疯狂到了城墙上越是有劲!”
楚明跌跌撞撞跑了几百米,被一根树枝绊得摔倒在了地上,他愣了一下,失去焦距的眼睛重新恢复了清明。
“呼……是我自己,对,是我自己换的。”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把生命中还没有完成的事情想了一遍,一边念叨着,一边继续向外爬。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即便是他能坚持住不吃药,那些人给他们的水和食物也是不干净的。
继续留下来,不是被送到城墙下当炮灰,就是成为真正的疯子。
楚明决定拼一拼,那些圣徒对于筑梦草瘾儿发作的人不太怎么管,他们相信到了晚上,这些跑掉的人自己还会回来。
他必须赶在下一次战斗开始之前离开这里,否则他肯定会死的。
楚明决定什么都不想,只管往前爬,一步,两步,三步……他自己都不知道爬了多少步,忽然间身体便和土地分离开了。
他惊愕的抬起头,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拎着到了一颗椰子树上。
“你是谁?”
“你……你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
秦政皱了皱眉:“我看你很久了,你想要逃出圣光帝国的营地,是吗?”
“是!”楚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死死拽住了秦政的袖子,“您是朝廷的人吗?我是中原人,我……我原籍是东山道的……”
“被卖到这里来的吗?”秦政脸色缓和了几分,“走吧,先带你回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圣光帝国的营地,几个起纵,消失在椰林之间。
回到苍梧城,城墙上的战士们还在待命。
秦政摆摆手:“轮流值守,其他人抓紧时间吃饭和休息。敌军今天之内不会发动进攻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一阵金铁落地之声,那些士兵们直接就贴着城墙坐了下去。
虽然才刚刚打了一天一夜,但作战的密度可是很大的。
炮火不可能覆盖所有的敌人,那些攀上城墙的疯子,总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将其打倒,他们这一天一夜真是连口气儿都没喘一下。
秦政招来军需官,吩咐把吃的直接抬到城墙上来,然后拎着楚明直奔都督府。
“凉,我带了个人回来。“
“什么人?“程凉握着一卷名册,疾步从内堂走出来,”我听说敌军退了,是吗?“
“嗯!“
“那真是个好消息。“她笑了笑,”而且,我还有个好消息,你想听吗?“
“当然是想的。“
“宗大泽带着奔鹰、奔鱼两卫已经在安浦登陆了。“
“这么快?“
“所以说,奔字部擅于奔袭的传统还是保持得很好的嘛!“
两人说完这两句,程凉的目光才落到楚明身上:“这人是干什么的?“
“我去打探他们退兵的虚实,看见这小子从圣光帝国圈养药人的营地里面往外爬。我一开始路过的时候他就在那里,等我把情报都打探完了,他还在那里。别的不说,就他这份自救的精神便值得我出手相助。“秦政说着把楚明放在地上。
楚明却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从进门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的药劲儿就再一次翻了起来。
秦政将他往地上一放,他立刻缩成一团,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却又在依靠着本能告诫自己:“不行,你不可以,你还要回去……你还要回去……“
秦政摊摊手:“而且,我觉得他能够靠自己的意志力抵抗住筑梦草的药劲儿,端是个好男儿。现在看来,如果他这一路上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那么对我们了解圣光帝国的全貌,应该也有很大的帮助。“
程凉的目光却只在这个少年的脸上,刚才那第一眼,她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但认真想一想,她不可能有什么熟人在南洋沦落成这副模样。
家中子弟的话,她见过面而年纪跟这个少年比较相仿的,也就只有武平侯家最小的那个儿子了,但那小子绝对不长这样子。
她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切实际的面熟感抛开,回归理性的问道:“如何才能让他尽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