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到今,无论是泼妇干架,或是国家开战,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履行一些必要的程序。”
相对于冀州的一片被失败笼罩的灰败,长安城中在这个春天过得极为灿烂。汉军收复并州的消息,无异于又给关中的百姓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使得这里的一切都带着勃勃的热情。
酒楼通宵达旦营业,商铺竞相打折,无论士子儒生、还是村夫野民,还是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都忍不住徜徉在热闹的气氛当中。看着隆重的社戏上演,听着说书人又应时改编的‘聂壹后人北征传说’,整个长安城这段时日,简直就是一片喧嚣、兴奋、热闹的海洋。
虽然胜利对于关中百姓来说,已然司空见惯。但问题是,这种好事儿,谁也不会嫌多不是?
于是,从街市归来的刘协,不由自主便感染了满城萦绕的热情和激动。忍不住便在宣室殿中滔滔不绝、纵论古今:“干架之前,得先跳起来抖出对方一大堆所谓铁证如山的罪状,然后做出一番咬牙切齿的无辜之状,最后抄起真家伙才干起来。如果是大国开战,还要多加一道程序,那就是先打对方一两个附庸敏感之地,试探对方有何反应,然后再继续作下步策略。”
“很显然,我们汉室跟袁绍之间的干仗,因为事出仓促,彼此又还没彻底撕破脸皮的缘故。所以双方便直接进入了‘打一处附庸敏感之地,试探对方反应’这个阶段,毫无疑问,并州就是那个敏感的地方。而结果我军大获全胜,现在,就要看袁绍会作出何等反应了。”
荀攸颌首浅笑,对于刘协的这一番通俗却不凡的见解,显然是很认同的。不过,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见刘协又长袖一摆,转身坐回了龙榻之上,又口若悬河起来:“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鲜卑轲比能一部派来了使臣,朕晾了他们三天,令徐晃带他们参观一下关中的风物,以及让他们见识下汉室新军的争胜赛。”
说到这里,刘协的嘴角不由就翘了起来。从徐晃传来回复,说那些使臣进入长安之后,其表现简直就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完全被长安的繁华富庶给吓尿了。
想想也是,这些使臣就算在轲比能一部算是大人物,但整个鲜卑部落还处在茹毛饮血的奴隶阶段。他们陡然一跨步便进入了封建时代,这跨越了一个文明等级的震撼,不显得他们土鳖才怪。
尤其带他们见识了汉军的演练后,徐晃说这些家伙更是满脸惊骇,显然再兴不起与汉室对抗的心思。经过这些天后,刘协觉得这些鲜卑使臣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可任由他煎炒烹炸:“朕已召见他们入禁中,少时,便可令轲比能成为日后汉室与袁绍一战时的助力。”
钟繇点了点头,看着刘协这一副逸兴遄飞的神态,知道那些鲜卑使臣见到刘协之后,必然会迅速被刘协这股强大而锋锐的气势给压垮,进而一步步成为刘协口剑下的败者。事实上,轲比能遣使这一举动,便已然初步定格了汉室与他们一族的关系。刘协要做的,不过将这种关系固化并加深一下而已。
所以,钟繇对于接下来的谈判没有任何担忧。他微微张了张口,想要同刘协说一下黑山军那里的情况。可想不到,刘协趁这个空隙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又开始说道:“鲜卑异族虽然粗鄙,也不讲什么信义,但这等厚颜无耻、有奶就是娘的作风,却会令他们极为适应乱世。相较起来,我们汉人在这方面就显得有些傲娇了。”
刘协起身,伸手一指沙盘上太行山:“黑山贼啊,太令朕失望了。打又打不过我们汉室,也不是袁绍的对手,如今又被汉室断了粮秣,还夹在汉室和袁绍之间。这种状况,可比轲比能那里岌岌可危太多了。可人家轲比能就知道见风使舵,这个张燕,难道真以为信仰可以当饭吃、可以强大到令上苍降下奇迹扭转局势?”
一脸不解加郁闷地离开沙盘,刘协嘴里的话还是念念不停:“不过,张燕就是命好,遇到了朕这么温柔解心的天子。迷途的羔羊也是样,也是大汉的子民,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朕只能派遣一员善辩之士,说服张燕真心归降汉室了。”
听到刘协对黑山一部早有谋划,更与自己的所思不谋而合,钟繇忍不住上前施礼道:“陛下……”
“元常不必多言,朕知道了。”刘协潇洒一转身,一伸手就又阻住了大臣的献言。
钟繇一脸郁闷:你知道个屁啊!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呢……
可想不到刘协今日真的好像有如神助,单眼一眨,狡黠地就真将钟繇未出口的话猜了出来:“你是要举荐一人入太行山吧?”
“陛下,果然……”钟繇一愣,还真有些出乎意料。
“没啥难猜的。”刘协再度潇洒一挥袖:“黑山军立于汉室与袁绍之间,拉拢来便是助力和屏障;打压过去,就只能空耗汉室的军力,而且太行山绵延千里,剿杀起来更是痴人说梦。我等既然多年前就谋划黑山军粮秣一事,为的便是今日。既然张燕见识我军在并州威势后,仍旧未有表示。那就只能我们派人过去,由此,你接下来要推荐一人也顺理成章。”
“陛下,果然……”
钟繇再度施礼,欲望称赞刘协一番。可又一次,又一次刘协打断了钟繇的话,开口说道:“朕知道,你要推荐的那人是谁。少时,朕与轲比能使臣谈判过后,你便将子度带来,朕与他奏对闲谈一番,也看看他是否对这一行有了筹备。”
“陛下……”钟繇这时终于能说上一句话,可瞅着刘协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忽然感觉气氛极为尴尬:自己,该说什么呢?
问刘协为何知道他要推荐的人是孟达?
这根本就是废话。
尚书台当中出挑的人物就那么几个,还都是刘协一手征召过来的。而孟达文采风流、极善纵横舌辩之能,想必刘协早就心有定数。如此一来,自己再以此相问,岂不显得多此一举?
幸好,这时候感觉到尴尬的,不只钟繇一人。一旁始终来不及开口的鲁肃,见君臣这般大眼对小眼,便上前准备引出个话题,消解这尴尬。
可是!
又是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刘协似乎也看出了钟繇的窘态,与鲁肃同时开口说道:“还有一事……”
然后,这便成了鲁肃与刘协大眼瞪小眼了。
幸好,今日天气不错,没有下雨。否则宣室殿外细雨顺着瓦檐流下来,这情景就可以用一句歌词来概括了: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嗒啦嗒啦嗒……说着不着边的话,让整个场面更加尴尬。
“子敬,要不你先说?”可能就是一首歌的时间后,刘协才微微咳嗽一声,开口说道。
“陛下……还是陛下说吧。”鲁肃叹了一口气:既然刘协今天这么有兴致,那就让他说个够吧。
“嗯……朕想说的是,虽然如此一来,袁绍北方轲比能及西侧黑山贼皆会成了我军助力,然越是如此,袁绍越会不甘寂寞。朕觉得,在此期间,袁绍一定会耍一些肮脏卑劣的手段,来挽回在并州失败而丢掉的面子……”
说完这段,刘协摊了摊手:“朕要说的,就是这些。嗯,诸位,还有何要补充的吗?”
荀攸、钟繇、鲁肃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有些伤感:有时候,领导太英明神武,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陛下,你将我们想说的都说完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呃……好,既然诸位没啥要说的,那咱……散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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