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谋臣一个个怏怏而去之后,刘协也意识到今天太过话痨了。虽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但身为天子,自己这般事无巨细,装叉高调的,确实有些不合适。
不过,话说回来,穿越图个什么,不就图一个‘爽’吗?
由此,刘协只是略微反省了一下,又想着如何继续爽下去。恰恰就在此时,大鸿胪在宣誓殿外便高喊道:“鲜卑使臣求见陛下!”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跟自己的心腹谋士不能太高调,可对付这些砧板上的鱼肉,刘协想不高调也达不成目的啊!
所以,就让高调来得更猛烈些。让朕的王霸之气,一震、再震、狂震,令戎狄俯首,天下归心吧!
很快,冷寿光便将这些鲜卑使臣引入殿中,来者共有四人,分别代表中部鲜卑四部。其中轲比能一部,只是这四部当中的一部。不过,由于轲比能势力最为强大,被中部鲜卑共同推举为大人,由此,也可以认为这四部便是轲比能的部族代表。
四人前来之时,是有鸿胪馆教导过礼仪的。又由于光武时期,鲜卑便臣服了汉朝,所以这四人便施了汉人的叩拜之礼。其中三人,均说的是鲜卑话,但其中一位年轻人,却说出了一口流利的汉语。
这自然令刘协多看了那年轻人一眼。
“陛下,我等奉轲比能大人之命,前来拜见天子。同时,也有一事相求。”这名年轻人施礼起身落座后,以眼神示意了其他三人,得到三人点头同意,便再度开口。
刘协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他挥了挥手,令冷寿光拿来了这四人的名谒。一眼便认出了这年轻人的身份:阎柔。
阎柔此人,在三国名将当中或许并不如何出名,但不出名却绝不代表不重要。相反,阎柔此人可谓奇才,他自少在乌丸、鲜卑为俘虏,以奴隶之身却能被鲜卑大人亲近信任。历史上刘虞死后,鲜卑一族还帮助阎柔击杀护乌桓校尉邢举,令阎柔取而代之并助阎柔与公孙瓒对抗,随后他更与公孙瓒将领邹丹战于潞河之北,斩杀邹丹等四千余人。
再之后,官渡一战,阎柔臣服曹操,对曹操讨伐乌丸很有贡献。甚至令曹操待其如子,曹丕也视其如亲兄弟。自此之后,阎柔坐镇北方,统帅幽州兵马,抗击胡人入侵,可谓汉人北疆的一道屏障。
这个时空,刘虞因为刘协的乱入而没有死去,也就没有了鲜卑推荐阎柔为乌桓司马之事。不过,以现在三部鲜卑首领还要让阎柔代言的情况来看,金子的确是总会发光的。
确认了阎柔的身份后,刘协那虚张的心理便多了一丝谨慎,淡然说道:“何事?”
“步度根一族犯上作乱,攻略晋阳,惹天子震怒。然其部毕竟乃鲜卑一族,我等又自光武时便为汉朝附庸,对此篡逆之事更责无旁贷。此番我等前来长安,便是准请陛下允许我等出兵,剿灭步度根一族,以尽对汉室忠笃之心。”
“哦?”刘协一听这话,忽然就有些想笑。若是换上一般的皇帝,听闻这拍马屁的话,说不定就真的答应了。
毕竟在汉人的认知当中,让鲜卑一族狗咬狗,实在太好不过了。可对于刘协来说,他才不想被阎柔戴个高帽就忽悠过去了。阎柔嘴上说的好听,但实际上不过想让汉室放弃步度根这一块肉,让他们中部鲜卑吞下肚中壮大自身而已。
这等损己肥人的做法,刘协他那个便宜老爹或许会同意,但刘协绝不是傻子。
由此,刘协干脆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不好意思地客气道:“此事便不需劳烦诸位了,区区步度根一族,让文远攻略便可。”
阎柔闻言当即一愣,脸色变得极为精彩。要知道,他自忖这样的提议是不会遭到拒绝的。甚至,他还想着汉朝天子一旦答应,便继续索要一些粮草,以缓解他们的寒灾。可想不到,这位汉室天子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登时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陛下,君辱臣死,此事又乃鲜卑族内之事,若交由我等处置,必会令陛下满意。”阎柔有些不甘心,再度又谏劝了一句。
可刘协还是那副很客气的模样,摆了摆手道:“没关系,不麻烦,不麻烦……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朕能解决的事儿,就不需劳烦你们了。”
‘可我们不嫌麻烦啊!’阎柔这次是真的傻了,他可是纯种的汉人,最清楚汉人好大喜功的办事方式。可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出使,竟然遇到这样一位奇葩的天子,让他精心准备的所有说辞上来便夭折。这种感觉,郁闷地都让阎柔想吐血。
于是,阎柔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风度,面对那三人鲜卑使臣,叽里咕噜便说了一大堆的鲜卑话。三位鲜卑首领随后也是一脸怪异地看向刘协,那眼神儿,就跟看一个大傻子一样。
三位鲜卑首领叽里咕噜一阵后,都向阎柔传达了他们的意思。刘协虽听不懂鲜卑话,但从三位鲜卑首领那激烈坚定的表情,以及毫不掩饰志在必得的语气,刘协便知道,他们这次是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果然,阎柔听完这三位首领的意见后,又开口说道:“陛下,自古外族之事务,汉天子皆交由外族处置。我等便是因此,才崇慕汉朝,甘愿为附庸。更何况,此事交由我等,非但尽显天子开明之名,也可省去汉室空耗的粮秣兵力,岂非一举两得?”
“可是,这样……”刘协开头这几字声音极轻,听起来十分和善。可正当阎柔以为刘协动心的时候,刘协却忽然提高了语气,起身喝道:“若如此,汉室的声威何在?汉室不可辱的威仪又何在?尔等莫非以为,朕对步度根所言的‘犯汉者、虽远必诛’一语,不过戏言尔?!”
陡然被刘协的声色俱厉震吓,阎柔忽然才意识到自己何其愚蠢,竟在这位天之骄子面前自作聪明!这位少年,他早就看出了步度根一是的利弊,诚然,此事交由他们来处置,的确会省汉室不少麻烦。可问题是,这根本不是合适的时机!
汉室这百年来,声威愈堕,四方蛮夷皆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早已将汉室的仁德宽容当做愚蠢和好大喜功,肆意欺凌劫掠着汉人的财富粮草。倘若此番汉室天子又作那面子文章,那汉室好不容易兴起的盛威,就会成为一个笑话,也会使得四方蛮夷更加藐视汉室。
而这,必然是这位汉室天子不允许的!
此一时,在古朴恢弘的殿堂当中,这位少年迎着窗外的阳光俊挺而立,声如惊雷,面如利剑。登时让在座四人感受到了汉室四百年积攒的滔天威严肃杀,霎时充盈整个殿堂,令四人慌忙俯首称罪。
“不用动什么歪心思,你们这些小聪明,朕岂能看不破?!”刘协出其不意的一击有了效果,当即振臂一甩,趁热打铁:“并且,你们也太让朕失望了。拥有着草原狼一样凶猛性格和智慧头脑的你们,难道野心就如狐狸那般?只是区区一个步度根部族,就让你们找不到北了吗?”
“陛下,您的意思是?……”被刘协这话一击,阎柔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眼界的狭小。跪拜在这少年的脚下,他就觉得自己犹如一只井底之蛙,而刘协,则才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
“哼,你们自汉室倾颓之际,一年年入侵,来了就抢,抢了就跑,算什么本事儿?难道,你们以后世代百年,都想这样死人损命,才换来一点生存的粮食?”
刘协睥睨,语如利剑:“朕也不瞒你们,不久之后,汉室与袁绍必有一场大战,届时朕会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为汉室效劳。而朕能给你们的,就是一块安宁肥美的草场,还有可以与汉人和平互市的机会。要想干,咱们就大干一场,要不想干,你们最好夹紧尾巴,因为朕那‘犯汉者,虽远必诛’一言,绝非儿戏!”
“陛,陛下,此事……”阎柔终于反应过来,他才知道,此番出使原来不是他们预料中来得便宜,反而是自投罗网。汉室这个少年,早就为他们拟下了一份协议,而且,还是一份他们根本拒绝不了的一份协议。
“朕知道,兹事体大,你们也需要回去跟轲比能商议。”不待阎柔推诿,刘协也不再咄咄逼人,毕竟他也知道结局是必然的:“回去吧,将朕的意思告诉轲比能。是真正当汉室的附庸,还是敌人,朕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袖袍一挥,刘协便转过了身,似乎不想再浪费时间。不过,待这些人惊惧着起身的时候,刘协又不适时宜地补充了一句:“时间上,你们也清楚。一旦汉室与袁绍开战,你们尚未表示,那就休怪朕将你们视为拒绝了!”
阎柔身形重重一怔,这一刻,他对这位汉室少年,已然有了不一样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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