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顾元晋阐述完他的想法,圣上并没有表明他的态度,而是道:
“诸位卿回去后都思考一下顾卿所说,看是否可行?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等诸位有了想法可以畅所欲言。”
散朝后,圣上将魏不绪和顾元晋留了下来。
顾元晋以为圣上留下他是为了细谈土地改革一事,魏不绪却知道不是。
圣上对顾元晋道:
“舍之,你今日在朝堂上说的土地改革和奴婢制度改革正是朕想做之事,朕也希望在朕有生之年能推行,但现在不是良机。”
顾元晋不是很明白,但他没有发问。
圣上继续说道:
“前段时间我让子寰替我去西北边防巡视,其实他去的是西域和漠北。子寰,你将西域和漠北的形势说与舍之听。”
魏不绪挑重点讲了,不过没有说及圣上对蜀王和广陵王的忌惮。
顾元晋虽然不懂如何带兵,但他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听完后道:“所以如今国内不宜有大动静?”
圣上道:
“不错,但土地改革势在必行,所以可以先从不太难的地方改革起。但今天让你留下却是因为想让你出使西域。”
顾元晋略想了想道:“陛下是让我游说西域各部落,让他们与我朝结成同盟共同对抗漠北?”
“大致是这个意思,不过此次西域之行有极大风险,所以我想问问舍之你的意见。”
从小接受世家、儒家双重教育长大的顾元晋自然想名留百世,他站起来恭谨地朝着圣上施礼道:“我愿为天下、为朝廷、为陛下、为百姓分忧。”
“子寰熟悉西域和漠北的局势,你先和他商议出一个具体的方案,然后我们再来讨论。”
这是顾元晋第一次在朝廷大事上与魏不绪合作,他很想见识一下魏不绪真正的实力。
出了大殿,顾元晋问魏不绪:“我想向你请教西域的形势,你看约在哪里比较好?”
魏不绪不习惯去别人的地盘,道:“去我府中吧。”
踏进魏府后,顾元晋倒是有些吃惊,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府邸竟然也能整肃成军营的模样。
不仅与奢靡沾不上半点关系,反而粗糙、肃然。
顾元晋有意拉近和魏不绪的关系,笑道:“我一路走过觉得背上凉嗖嗖的,不愧是将军府。”
魏不绪淡声道:“我只是想时刻提醒自己是一个将军,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
进到书房,看着一屋子的书简,顾元晋惊讶了一下。
顾元晋随手拿了书案上一卷竹简看,是《备穴》【注1】,顾元晋放下书简,见到书案上摊开的纸张,上面画了好几座城池图。
“魏将军这是在研究兵法?”
“最近重看墨家兵法,想起之前征战的城池,遂画了出来研究。”
说是最近,其实这都是魏不绪昨夜画的。
昨日送善若水回来后,魏不绪心情很不好,所以就找了些事情分心。
魏不绪一整夜都没有睡,除了书案上的这些城池图外,他还画了漠北的王城图。
魏不绪从书柜一个抽屉里拿了几张图纸出来递给顾元晋,“这是我闲来无事画的漠北王城图,虽然没什么价值,你也了解一下。”
顾元晋接过一看,愣住了。
虽然漠北王城不比中原的城池,连城墙也没有,但也成了规模,根本不是自己听说的“帐篷屋”。
“不是说漠北是苦寒之地吗?怎么还有这样的城池?”
“漠北有一半的面积是沙漠,还有不少戈壁和碎石山,有水草的地方少,环境恶劣,土壤贫瘠,的确说得上是苦寒之地。
所以当初我见到漠北的王城时也很惊讶。
不过整个漠北也只有这一座城池,其余都是帐篷。百姓逐水草而居。”
听魏不绪这样说,顾元晋道:“怪不得他们总想侵占中原。”
随后,两人就整个西域和漠北形势交流起来。
一个问得仔细,一个回答得详尽,偏偏两人所问所说都不是废话。
这番交流下来,两人不禁惺惺相惜起来。
“子寰,之前我以为你只会领兵打仗,没想到你懂的东西很多。”
魏不绪淡淡道:“正因为从小没有条件学习,一旦有条件后就什么都想知道一些。”
“那你对我今日提的二十二条方案怎么看?”
“除了第一条推进农田私有制度,其余的实施起来都不难。”
顾元晋自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有何高见?”
魏不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们顾家也有不少土地吧?你不怕你的族人反对?”
南阳顾家是老牌世家,同样拥有大量土地,顾元晋推进农田私有制度的方案同样动了顾家烙饼。
但顾元晋从天下大局考虑,觉得土地改革势在必行。
“族中肯定会有人反对,但我之前与族中长辈们商议过,他们支持我的想法。
你也知道前朝灭亡的原因,我是担心重蹈覆辙。”
前朝灭亡有许多原因,但最直接的原因是从前朝末年的农民军起义开始。
前朝末年,为了维持财政收支平衡,朝廷增加了税赋。可土地全都掌握在各世家、宗族手中,他们便将这些税赋全都转移到农民头上。
农民生活不下去便只有“揭竿起义”。
如果本朝不改革土地制度,让农民过上好些的日子,农民起义的情况同样会发生。
顾元晋道:
“其实除了刚才说的原因,我也是从心底里同情底层百姓,想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一些,能吃饱穿暖,有居而住、有钱而医。”
魏不绪道:
“这些年因着战功,陛下前前后后一共赏赐了我五万多亩地,如果实施土地改革,我可以将这些田地都分给我田庄里的佃户。”
魏不绪说这话时,正巧林管家进来了。
林管家接话道:
“顾大人你是不知道,我们将军可从来没有亏欠过田庄里的人。
将军田庄里的佃户都是军中士兵的家人或亲戚,他们在别的地方过得不好,将军便将田地给他们种了。
至于租金,将军自己一文未动,全部用在改善佃户们的生活上。
大家都说李家的安济院是如何仁善,那是他们没去将军的田庄里看。假若去看过,绝对不会再夸李家。”
魏不绪淡淡说道:“就你话多。”
林管家根本不惧魏不绪这等程度的责怪,他将一杯温酒递给魏不绪,“我是过来问什么时候用晚食?”
魏不绪接过温酒,打开书案上一个盒子拿了两颗黑芝麻丸出来吃了,然后问顾元晋:“要不要在府中用饭?”
“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那就劳烦了。”
林管家走后,顾元晋道:“这胡麻丸是善女娘制的吧?”
“嗯”。
魏不绪心道: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这胡麻丸。
顾元晋走的时候已是亥时,今日与魏不绪的交谈让他大为畅快。他从来不知道性情与他截然不同的魏不绪在许多政见上都与他相同。
但两人也有想法不同的地方,比如:
魏不绪主张“以暴制暴”,而顾元晋则主张“遵循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