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润珏的笑容,是周淳安再世为人之后,从他的脸上看到过的最多的表情。但那笑容,总带着几分伪装的味道,是假的。
此时他露出的笑容,却像是真的。
周淳安心中惶恐。
阎王爷说了,她会同她这一生的丈夫一起去阴间。倘若她亮明了身份,楚润珏知道了她的身份,大概会绑着她送到牢里吧。她现在和楚润珏还未成亲,楚润珏到底算不算她的丈夫?
如果楚润珏杀了她,楚润珏会不会死?
手腕上的那个玉镯子贴着肌肤,凉意入骨。果然,这玉镯子也没什么用。
“你为什么总要刁难我?”周淳安皱着眉,带着哭腔问道,“我真的不是清溪公主。”
说着,晶莹的泪珠就从眼角滚落了下来,周淳安的喉管里滚进了泪水,说几句话就要咳嗽,“我真的不是……咳咳……不是清溪公主,三年前清溪公主就……咳咳……死了,她亲耳听将她锁在玉恒宫中的王嬷嬷说的,是你!是你下令说要将她锁在玉恒宫里烧死的,是你!”
楚润珏漆黑的瞳孔,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手上一用力,将周淳安瘦弱的身子,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们,出去吧。”楚润珏一声令下,那几个“电灯泡”就一起出了厢房。
周淳安的脑袋埋在楚润珏胸.前的衣料当中,他身上有淡淡的苏合香的味道,那是清溪公主以往最爱用的香。隔着柔软的衣料,周淳安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楚润珏身上的温度。
“是你!”周淳安推着楚润珏的身体,但她心中悲愤,手上便使不出力道,“是你杀了她!你知不知道你离宫之后她一直在等你回来,她一直在等你找到能知道她味觉的药回来!”
清溪公主没有味觉,这是梁朝皇家的绝密,周淳安这样说,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但你一回来就杀了她!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一声声质问,几乎是声嘶力竭。
这是她想了两辈子,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楚润珏为什么要杀她?既然楚润珏还是要杀她,她至少要死的明明白白,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她,一定要杀了她的话……
死,也便死了吧。
反正已经死过一起了,阎王爷和她都认识那么久了,因为会给她走个后门,安排个好人家投胎吧?
“让人将你锁在玉恒宫中,是我的命令。”楚润珏任由周淳安在自己怀中挣扎,怎么样都没有松手,想了这么这么多年的小姑娘,居然真的回来了,就在他怀里。
傻子才松手呢。
周淳安以为楚润珏会否认,但楚润珏居然没了。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因为我怕你跟着你父皇一起逃回了戎族,怕你逃走了之后会嫁给一个戎族人,所以我强行留下了你。”楚润珏轻轻拍着周淳安的背,慢慢地道,“但我没想到玉恒宫会失火,放火的人,不是我安排的。”
周淳安止住了眼泪,抬起头去看楚润珏的眼睛,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楚润珏捧住了她哭花了的脸蛋,轻轻地道,“我想和你一起,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的那种在一起。”
“我不是清溪公主,你说错人了。我是安宁侯府小小姐周淳安,京都首富之女。”周淳安转了转脖子,不想再看着楚润珏那双潋滟着款款深情的墨瞳。
“我对周小姐你一见钟情。”楚润珏在她视线错开之前开了口,“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对你一见钟情。”
“胡说,十年前周家还在扬州,我也在扬州,殿下你刚刚入前朝皇宫做质子,我们何时见过。”周淳安望着他,慢慢地提起了嘴角,脸上却还挂着泪珠,笑得委屈。
原来不是他杀了她。周淳安不知道楚润珏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但多年的执念得到了解答,她已经不想去深究到底这之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
管他是真是假,她都信他。谁让、谁让他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呢,只是这口头上,她绝不承认自己就是清溪。
既然已经重生,前世的那个充斥着悲苦的身份,她也不会认回来了。
“我命定于你,纵然相隔千山万水,也可一见钟情。”楚润珏的脸上一直有着淡淡的笑意,但他这一句话说话,倏忽之间就落了泪。
边笑边哭,像个傻子。
“殿下的嘴里难有真话。”周淳安别过了脑袋,不去看他,却藏不了脸上的笑意。
这一刻犹如拨云见日。
“大烆四皇子,情定周家四小姐。苍天为证,如有不实。”楚润珏举起一只手对着天,似要发誓,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如有不实又该如何?”周淳安忍不住问道。
“娘子担心我?”楚润珏低下头凑近到她的眼前,笑着问道。
周淳安怔住了,她望着楚润珏脸上还没干的泪痕,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嗯。”
极小的一声。
“如有不实,则楚润珏此生万劫不复,死后魂飞魄散永无来世。”楚润珏握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
“胡说什么?”周淳安立即骂道,如此毒誓,怎可随便乱发。
“没有胡说,句句都是肺腑真言。”楚润珏说完这一句,忽然眼睛一合,倒在了周淳安的身上。
周淳安惊呼了一声,就被楚润珏压在了地上。
“楚润珏,你怎么了?”周淳安吓了一跳,将楚润珏的身子扶正,跪在地上摇着他的肩膀,“你没事吧?怎么刚发完誓就晕过去了?你对我难道都是虚情假意?”
“楚润珏,你别吓我。”
“他没事,就是晕过去了。”佩鱼先生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我站门口听你两磨叽半天了,行了,你回府休息去吧。”佩鱼先生从怀里取出小刀,往怀里抱着的小香猪身上轻轻割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滴到楚润珏的唇边。
那平时被佩鱼抱着都要哼唧半天的小母猪此时却一点也没有动弹。
“你以为他真是神仙啊,西北边境待了三年,他浑身是伤,加上三年前……”佩鱼先生说到一半,又止住了话音,“总之他呢,之前一直是在强撑着,现在心里的事情放下了,自然马上就倒下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别告诉旁人啊。”
“楚润珏真的没事?”
“诶呦没事,就是伤口没处理好发烧了,打一针就好了。”
周淳安一脸茫然地望着佩鱼先生。
佩鱼先生愣了一下,才叹了口气,“就是发热了,身体不适,开两副药喝了就好了。”
“真的?”
“真的真的。”佩鱼先生点头如捣蒜。
周淳安望着楚润珏,心里的大石头顿时就落了地,眼前一黑,“咚”地一声就倒在了楚润珏的身边。
太久没有休息,她一个柔弱姑娘,自然也支撑不住。
“我……”佩鱼先生站了起来,望着躺倒在地下的这两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放下猪,挽起袖子把两个人拖着往床上拽,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摊上你们两个任务对象。”